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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卓思衡看著身著綠袍在朱紫行列里的呂謙行,仿佛看到過去的自己。
幾人站定,叩拜皇帝,等待示下。
「朕叫諸位來是為王伯棠一案最終了結聽聽三司的總匯。」
白琮雖是大學士,在卓思衡不在這幾年自翰林院出去兼管大理寺事務,任職大理寺卿,卓思衡回來後覺得讓這麼個老好人去當最高人民法院院長有點殘忍,但後來發現白學士可以在任何位置上混得風生水起,在他治下,大理寺日漸和諧融洽。
代表刑部的則是唐令熙,他在卓思衡不在的時日裡調回中樞便在此任職。
而今日,為王伯棠的案子,三司長官齊聚一堂,再加上幾位皇上素日信任的臣工,卓思衡愈發覺得,在他忙於學政時案子已經升級至一個他所未曾觸及的層面。
皇上示意顧縞,由御史台作調查陳詞。
顧縞則看向高永清,只見後者邁出一步,禮後朗聲道:「三司會審王伯棠一案後,御史台查驗證詞證人證物,再轉交地方巡檢司核驗,卻發現事有隱情。瑾州弊案一事刑部認定王伯棠只有瀆職,然而自巡檢司來報,在瑾州弊案前,江鄉書院曾派人密通王伯棠,並表示要在瑾州開設其書院,瑾州私學雖多,卻多是縣鎮小塾,唯獨瑾州州學規模為最。江鄉書院若想廣納賢學,必要與州學抗衡。偏偏在此時,瑾州弊案昭彰天下,州學關閉整飭,巡查不斷,官員處置,學生缺業。御史台以為,此事與王伯棠及江鄉書院勾連甚深,弊案情由或不單是瑾州學政官吏貪婪無度,為上者鼓動縱容也未可知。」
卓思衡聽得腦瓜子嗡嗡響,不是驚駭,而是憤怒之下血壓升高造成的現象。
如果真像高永清所說,為了一己私利,王伯棠及唐家竟然不顧瑾州學子與國家科舉取士的信譽競興私利,至州學於死地,而扶持江鄉書院在瑾州立足。想必要開在瑾州那個江鄉書院裡,定然有唐家和王伯棠不少銀子,若盈利,他們也會盆滿缽滿,所以才不惜以私害公,至千百學子的前程於不顧!
卓思衡壓抑怒火,平靜得站在風口浪尖,而他一側的唐令熙卻站出來道:「荒謬!刑部提審王伯棠七次,他並無此述!」
「若是各個案犯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要刑部做什麼。」高永清在御前講話也從不收斂,鋒芒畢露。
「你在御前大放厥詞,想必御史台定有證據,請讓聖上過目明察。」唐令熙揚高音調,氣勢絕沒有輸。
高永清冰冷的目光看了過去,一字一頓道:「派人去將江鄉書院幾位元老捉拿歸案嚴加審訊,人證便有了。」
「簡直是莫須有之罪名!平白無故要刑部下令緝拿士林中人,你置聖上清議於何地?若士林非議,豈不是怪罪聖上對讀書人刑訊嚴苛?你挾持聖心以報私怨,用心之歹毒簡直聞所未聞!」
唐令熙語氣森冷,毫不客氣將話堵回,他帽子扣得極大,卓思衡聽完掌心已有潮意。
倒是高永清,始終面不改色,鎮定自若答曰:「隨你自辯,然而天理昭彰,水落石出之議御史台已陳述完畢,其餘留待聖上乾綱獨斷,你代聖而言不也是挾持聖意麼?」
虞雍十四歲起便去到邊關餐風飲露摸爬滾打,雖身份貴重但未在前朝涉議言政,人生第一次接觸文官打架,總是冷靜自持如他,也是略有面怔,只在一側臉色陰沉地盯著兩人。
此時已是不可開交的局面,皇帝卻仍選擇一言不發。
卓思衡知道他在等人說話,但這個人不是自己。
沈敏堯站了出來。
可他未等開口,鄭鏡堂卻先一步道:「聖駕在上,不得失儀。」
唐令熙同高永清便不再言語。
鄭鏡堂朝聖上行禮道:「此事過於駭人聽聞,臣聽罷心有一疑,望聖上准臣言明。」
皇帝仿佛一個永遠處於局外的看客,帶著平靜和慣有的憂慮示意鄭鏡堂說下去。
「方才高御史所言,臣以為有待商榷,須知江鄉書院至今只青州一處,並未於瑾州有所增設,若按照高御史的思輯,瑾州弊案源於私利暗起,然而瑾州今日最鼎盛私學卻無其所指江鄉書院,而是……卓司業同安化郡窯廠與永明郡茶園所共設的道階書院,那豈不是意指卓司業同瑾州弊案才是有千絲萬縷勾連之人?」
卓思衡知道話題早晚會到自己身上,卻沒想是以如此犀利的方式這樣迅速斬落。
眾人的目光匯聚過來,他正要開口,卻聽皇帝忽然說道:「那此案刑部和御史台各執一詞,大理寺是何意見?」
皇帝將話題轉出,卓思衡立即明白此意。
皇帝當然不想進行到一半的整頓學風因為主導官吏涉案而被迫停止,尤其春壇即將完美收官的關鍵時刻,卓思衡的中立和穩固對他來說比任何事都重要。
所以,自己才得到了聖意的袒護。
但這個袒護卻讓卓思衡看到一個前所未有的機遇。
他第一次同皇帝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
白琮的回答當然是一貫的和稀泥,皇帝不管愛不愛聽,但至少裝作聽得十分認真。而卓思衡則在這個間歇,回憶起道階書院命名的由來。
「這個書院的名字,還是要大人您來取才最得益。」
在離開安化郡前往瑾州學事司赴任前,宋蘊和、吳興和潘廣凌同他最後核驗書院興建的事宜時紛紛如此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