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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要是自己心裡不安,那就想想今後的路怎麼走能將你家大人的勞的心費的力全補還回來不就是了,他回到帝京,身邊缺得可不止是一兩個人,同他要面對的事情來比,你一個人只怕杯水車薪,不過總歸有人幫忙就是好的。」
宋端用很悠閒的話語說出極其令人不安的話來,慈衡都止住笑容問道:「整頓學政嘛,真的這麼嚴峻?又不是錢糧吏兵這些要務?」
「學政牽扯到太多官吏與貴戚爵門的切身利益,大人要面對的並不是一件事一個人,而是一整個高望之門的高牆壁壘……」陸恢說完之後深吸一口氣,他知道宋端不是故意嚇唬卓慈衡,而是說給自己聽,要他好好想想卓思衡的處境與即將面對的嚴酷,好堅定決心,不再困頓。
「既然知道,那不就結了?」宋端笑道,「還是快點趕路吧!好冷!今天晚上可得吃點熱的湯水,不然我人都要僵住了!哇!好冷!」
他邊說邊瑟縮著,不知不覺放慢了馬蹄,又漸漸離他們一行人遠了。
直到抵達邰州最東長門郡內驛站,他們才再碰見一直落在後面的宋端,但到此處,他也要暫且別過了。
帶到卓思衡一行人啟程前夜,宋端將自己寫好的稿子送至卓思衡手上,卓思衡之前以為這位兄台只是一時興起,誰料已寫了這樣厚厚一沓!
「我後來又去了幾處瑾州偏遠的山中縣鄉,記下了當地的風物習俗,加上在遇見你之前在瑾州的累積,林林總總寫了四十三篇,這裡將未成文的原始記錄也一併奉上,你在刪改的時候也好有個參照。」宋端明明是在說正事,可整個人偏偏就是那種鬆弛的樣子,仿佛只是在閒談。
卓思衡卻驚訝了,他粗略一看,字裡行間宋端的文筆清麗辭彩精拔,最重要的是內物詳盡,從山川風貌寫到民居民俗,無所不包,這樣的文章下來卻並不長篇累牘,而是文體省淨風華清靡,讀起來乾脆利落,竟有古靖節先生之感!
「你的文章這樣好,其實不必去太學大費周章,我可以教你些時策文章的寫法要義,你再讀些史傳,必不會在下次科舉當中空手而歸。」卓思衡陳懇道。
宋端卻笑了:「你這人,該算計的時候怎麼不會算計?我要是不去國子監太學,誰替你打探個中動向?你為自己考慮也該給我的文章挑挑毛病,再大義凜然來兩句勸學的話,這樣方才像個宦海沉浮過的能臣老吏。」
卓思衡明白他的意思,也笑了出來:「我要真是這樣的人,你怕也不會同我講這樣的話。我們既然已是知交,那更不用再彎繞一番。你的文章已不輸許多我的同榜同僚,假以時日,高中是必然的,你真的還打算去國子監太學麼?你應該清楚那裡如今是什麼樣子吧?」
「我當然清楚,但卻並不擔心。能在這樣近距離的地方看你的施政手段,這一趟我必不白白花去時間。你能教我的遠比文章更多。」
宋端的眼睛很亮,話語更是富有穿透力,讓卓思衡豁然開朗。
對的,許多時候他以為的照顧和傳授實際上太過死板,其實真正的有心之士在任何時候都能汲取到自己想要的經驗。
二人又將文稿看過一遍,粗粗對過,其餘留待今後帝京再見再議。卓思衡又叮囑了宋端一些在北方生活的注意事項,以及表弟回信所說舅舅與表妹的近況,二人談至黎明才依依不捨話別。宋端留在本地,卓思衡則即刻啟程。
自離開家五年已過,雖然一直音書相通,卻難解思念。越行近帝京,卓思衡越能理解何為「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連一路都歡躍的慈衡也沉默許多,只靜靜看著官道兩旁已落過葉的枯枝,默默數著里堠的個數。
也不知是煎熬還是喜悅。
他們入京前逗留的最後一站是中京府的近郊官驛,此地為由南向北抵達帝京前的最大一處場驛,周邊儘是村鎮,來往行人極多,反而入了官驛內倒清淨,卓思衡打算在這裡收拾停當最後用餐修整一番,趕在黃昏前入城,誰知他剛剛落腳,便自外面進來位長相陌生卻穿著綠色官袍的官員,這人看上去很是年輕,體態挺拔端正,漆黑的眼眸目不斜視,略略下垂的嘴角天生便比人多出幾分嚴肅。
他朝卓思衡行禮後自報家門:「下官是翰林院檢校呂謙行,奉聖上口諭,國子監司業卓思衡恭聽。」
翰林院檢校,那便是上次科舉的二甲了?
卓思衡想著已準備好領旨。
口諭不同上諭和詔書,是皇帝以口傳形式下達的命令,更多是非正式或者私人的傳召與信息傳遞,只是即便如此,也得大禮奉詔。
「口諭有令,傳召卓思衡即刻入宮。」
言簡意賅,什麼信息都沒有。
卓思衡聽完起身,見這位年輕的翰林院檢校滿臉嚴肅,似乎不打算和他多說什麼,於是他也閉口不談其餘,只道:「驛站快馬即刻便可調遣,我這就趕回入宮面聖。」
「下官與卓大人同往。」呂謙行禮數是不錯,可卻好像一隻仙鶴,有種天之驕子的傲然。
卓思衡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年輕真好,也沒時間再想更多,急忙換上官袍,將官帽裹好背在背上,告知慈衡與陸恢一聲,便匆忙上馬趕赴皇城。
他入城後沿著朱雀大道直走,行至自家附近,只需兩三拐便能回去,可此時大概慧衡和悉衡都已離家跑去帝京南安門外接他,可惜自己卻被皇帝不明所以的詔書拉著匆匆而行,也不知到底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