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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卓思衡看潘廣凌嚴肅焦慮的臉,笑著搖頭拍了拍他肩膀道:「小潘,你同我去過好多次山鄉民戶,不知道還記不得有一家人的雞鴨產蛋最多,以此為生計的?我們當時都很好奇,去問山民如何做到同樣品種的雞鴨吃同樣的東西,卻能比別家產蛋更多?」
「記得,但凡和大人出去的事我都不敢忘。」潘廣凌立即答道,「那家奶奶說,母雞母鴨老了便不愛走動,只爬窩不產蛋,所以好些人家的老母雞老母鴨都是養至不下蛋了或賣或自己吃了。他們家卻給老禽的窩裡放上些剛成年的小母雞,又鬧騰又歡實,總追著老的啄鬧,老的便不得不動彈,打架亂跑什麼的,便又有精神頭下蛋了。」
「那你就該明白,州學想要永遠能維繫下去且保持活力,需要的並不是我,而是一個競爭的關係,是一個能夠讓它不可以安安穩穩享受眼下不思進取的『對手』。況且說對手也不太對,要知道瑾州雖然算是多學之鄉,歷次科舉多有中者,卻比之中原幾州仍是差了好多,多一些書院增長學風,讓更多人願意送孩子走入學堂,州學並不會因此失利,這反而本身就是設立州學惠及萬民的目的之一。我早晚有一天會離開學事司,難道我走了,州學裡的人便不活了嗎?瑾州的學子都不讀書了?哪有這樣的道理。」卓思衡說完自己都笑了。
「是我狹隘了。」潘廣凌雖然做不到一點即透,但只要講清楚道理,他便不會再前思後想左右鬱結,是個極暢達的人,「對了,宋端那小子好像回來了,他讓我轉告大人一聲,說他家裡有事,得回去一趟建業,書稿之事他走了好些地方,已擬了好多腹稿,還等大人一同切磋文字,不過眼下他知道大人分身乏術,說若是有緣你們建業再敘。」
卓思衡聽後暗自沉吟,心想以宋端的智識,想必已經看出自己的用意,能說出建業再敘,看來他已經猜測到了事情的走向。
與此人相交,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禍。
沉吟之際,他略算時日,心想自己給慧衡的信,想來也該到了,不知她安排得如何?
帝京,小芩園。
「……大哥信上便是如此交待的。」
卓慧衡立在姜文瑞同梅子義二人右側,待他們都看過書信才開口。
「梅大人是什麼意思?」姜文瑞看後側身問道。
「倒是可以一試。」梅子義沉吟後抬頭看慧衡,「阿慧,你要知道,這次國子監的事雖不算弊案,但與你家勾連上的這一星半點關係,只怕會拿去給人做文章,你哥哥還不知道吧?」
國子監的姜文瑞與梅子義兩位是內兄弟關係,二人個性一張一弛,卻同在學政上有所鑽研且志向相合,如今統理起國子監來不得不謂同仇敵愾,二人自接手國子監,便設立私考,定期考校學子經義史條,專攻基本要理,卻正中要害搞得那些讀書基礎不牢靠子弟們叫苦不迭。
但事端也由此而起。
「慧衡,我與你梅叔叔早知太學考校有人做代考的生意,放長線釣大魚,也算蹲伏月余才在前幾日人贓並獲抓住十四個不知死活的小子,這事兒說到底只是國子監學子的事,比弊案不及,但眼下正是聖上為學政一事余怒未消的時候,我們尚未上報也算擔憂以此掀起波瀾,還需從長計議。但偏偏這些人當中,就有你范家表哥那位弟弟。」
卓慧衡當然知道,之前三嬸就已經告知自己了。
范表哥異母的弟弟本是同悉衡一樣在熊崖書院就讀,卻頑劣不堪被退回家中自學,范表哥的父親溺愛幼子,拖了好大一圈關係,給他又送去國子監。誰知此子仍是不知長進,居然為逃避課考,買人代弊,卻被捉了個正著。
眼下若將此事上報,恐會影響風口浪尖的卓思衡之口聲,若被人以此攻訐,他地處東南之地,一時也無法為自家辯駁。
但巡檢司一行官吏已於今日入京,卓慧衡深知若是去信回信告知兄長此事,時間根本來不及,這個主意必須她來定奪。
「二位叔叔,慧衡本不該拖大,朝政之事我不如二位通曉,只這幾年在京中為哥哥辦事了解些皮毛,我若是說得唐突,還請伯伯們教訓。」慧衡語氣雖弱,但聲調卻堅定無比。
「阿慧聰穎,不輸那群國子監太學生,若是男子,定能出仕。如今你想說什麼便說,我們二位雖不是你至親,但這些年見你拜得女狀元又編書有所小成,只將你當做自家子侄輩,怎麼會怪你多言?卓家的事你哥哥不在,你當拿決斷,若是不可,我與你梅叔叔再做參詳。」姜文瑞本來就欣賞慧衡,言語之上多有鼓勵。
梅子義也含笑點頭。
慧衡施施然道:「哥哥做事素來務實,雖有手段機巧,但絕不徇私弄弊。前些日子范家大人居然找到卓宅,希望我能去信給哥哥說句話,要他替那位不成器的范家二少爺安排一二,我便當場以此言回絕了。」
聽到范家人找上卓家的門,姜梅二人都是微微蹙眉大有不屑之意,聽完慧衡的話,又緩緩點頭,心道慧衡女子,看似柔弱,心中卻剛硬決斷,快利有決。
「他忿忿離去,我自知到底是長輩,或許冒犯,然而我冒犯總好過哥哥親自回絕——我料定他必然如此——若真是這樣,恐他在心中道義和范表哥之間掙扎自責。二位叔叔是知道我哥哥為人的,他從來最護親族。」慧衡見二人點頭,便繼續道,「此事就該由我來說。二位叔叔儘管按照哥哥心中所書,待到巡檢司一行人回稟他之參奏後立即將國子監太學課考代弊之事上書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