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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慈衡飛快瀏覽,邊讀邊冷笑道:「好大陣勢!為了抓哥哥的錯處,還派了五個人來!為首的那個還是四品的御史台都察院左侍御顧縞,又有吏部郎中,江南府巡檢司司吏,還有……」她的眼睛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睜圓,看看文書,又看看卓思衡,所有的話都噎在口中,也不知是憤怒還是錯愕,竟憋紅了一張小臉。
「我不會有事的。」卓思衡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安撫道,「誰來都不會。」
說完他起身去更衣,自鏡前端正好官帽,理正袍衿與袖口,深深吸了口氣。
卓思衡騎馬抵達州學時,門口早市仍是熱鬧非凡,不過十數日,瑾州州學便與從前門可羅雀的蕭條景象天差地別,挑子挨著地攤,人也擠擠挨挨湊在臨時擺開的桌前吃些便宜卻誘人的早點,不止是州學學生,更有附近住家的老小來這裡買一碗雲吞或是魚面。
陸恢同聶鑄明也已身著官袍等在此處,聶鑄明顯得有些緊張,猶豫問道:「大人,要不要先讓商販們離去?一會兒巡察大人們就都來了……」
「不必,他們本來就是來看這些的。」卓思衡平靜道,「叫其他吏員也一道出來迎接吧,不用站在道中影響人家做買賣,我們到街邊去等。」
陸恢從容自若答應,聶鑄明卻焦慮不已。其實州學即便如今也沒有多少吏員,湊了九個人站在一處,只有陸恢是低級官吏的青袍,其餘都是吏員的藍色襴衫,唯有卓思衡身著綠色官袍,還算有點品級和分量,但這一排人看起來,也實在是寒酸。
——至少當巡察使的眾人抵達此處時,大部分人都是這樣想的。
卓思衡率領學事司官吏拜見了顧縞,瑾州本地隨行的則是王伯棠和潘惟山二人,他們本就是瑾州州府衙門的一二把手,上面的巡察工作組下來,自然要陪同。
尤其還是這麼大的事。
卓思衡看著一行官吏在川流熙攘中站定,因不是出巡,也沒人替他們開道,場面一時很是尷尬,不過好在已過了早市時間,攤販和客人都在不斷散去,他這時才要吏員開道,讓出一條直通州學正門的路來。
「卓提舉,這便是你在州學辦得早市?」顧縞冷著臉問。
「不是。」卓思衡的表情格外誠懇,「此處道路也不屬我州學獨占,百姓要來擺攤叫賣並無不可,只是我有規定,只早晚二市可制位於此,另需自行清理攤點,不得污擾。」
站在門口,小販散去,終於周圍又清淨下來,各人才有了真正是在州學的感覺,卓思衡一一看過去來人,只見顧縞雖年紀四十出頭,卻比年輕些的官吏還要強壯高大,寬肩厚背很是威武,說是武官都有人相信。慧衡的來信里有附一張抄錄曾大人原話的紙條,說是顧縞此人的的確確是武舉出身,但亦極通文墨,在邊關辦過幾次軍營里的弊案,人稱「鐵吏」,聖上得知後特意拔擢至了御史台,起初御史台正經科舉出身的官吏都覺得他沒有功名不過是個粗人,誰知後來論事爭辯,竟無人能旁徵博引過他,自此他尤其服眾,再無人置喙出身,也慢慢一步步當上四品官吏,正直剛健,說話和態度都是冷硬不折的風格,平常在朝中誰得帳也不買誰的面子也不賣,可謂是一身鋼骨不容錯,此人能來對卓思衡來說焉知非福。
其餘幾個則是陪同隨行,雖有兩人的吏部背景被曾大人列為可疑,且這樣的機會鄭鏡堂和唐家不會放過,許是另有目的也未嘗可知。
但有一個,同曾大人來信中所言不同,不知是哪裡出了差錯——那人站在最末尾,冷冷清清,只是看著,從始至終一言不發——正是高永清。
上面讓江南府派個巡檢司的本地官吏,沒想到他們竟臨時換了人。但卓思衡今早看到高永清的名字時卻並不意外。
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噁心他們兩個人呢?
一個是監察使,一個是被彈劾的地方官,利益最攸關的兩人之間卻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高永清從嚴和回護都令自己進退兩難,鄭鏡堂和唐家此舉實在是惡毒又狠辣。
想他今年春天三年任滿,因律治有為提到江南府巡檢司,卻第一個碰上了自己的案子,卓思衡心中雖是氣惱,可面上仍是平和的笑容,讓著幾位一道入內。
——進入州學穿過正堂,所有人又傻了。
裡面竟然還有一個市集!
說是市集並不準確,卓思衡管這叫州學步行商業街,但他的措辭並沒得到認可,州學和百姓仍是叫這裡學府市集,這讓好不容易能施展新鮮名詞的他非常沮喪。
此處青石磚鋪路百米餘長的甬道本是通往內學的出入之路,分隔開州學的辦公區與教學區,之前兩側多是樹木,如今卻建起了棚亭式的簡易店面,掛滿招旗。不同於外面,此地的店面極為安靜,一半以上都是賣書籍字畫與文房四寶的齋號,倒是還有賣藥賣茶葉的共用一個小鋪,清苦卻沁人心脾的香氣幽微而來,倒讓剛有暑熱的永明多了幾分清明之感,最神奇的是還有兩處賣糕餅的鋪子,只是沒有爐灶和後廚,只以竹盒或是荷葉包著些現成的甜食與果脯,路過便心口甜絲絲的,這裡買吃食的學子卻比旁邊一處賣紙的鋪亭還要多三五人。
很奇怪,眾人都覺得這裡雖實在不像是州學那般肅穆莊重,但又並非那樣吵鬧輕佻之地,甚至有幾分適度的煙火氣和從容感,並不令人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