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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想著,他心中的疑竇和迷雲便散去大半,只剩勇往直前的熾烈催促他快馬加鞭。
其實兩人都並非第一次踏入永明城。
前次卓思衡來時是為替何孟春匯報工作,只不過是在一年前,那時他是同潘廣凌前來,他們身有要務形色匆匆,急於趕回郡上監督麻池修造,並未見到潘父,而瑾州知州王伯棠也因公務前去江南府,二人沒有打過照面。
此次入城,繁盛海埠仍是千帆競匯,港路通達盡顯富庶膏腴之美。卓思衡忍不住想在這作市舶司的長官可真是好差事,說不定官家還沒到手的東西自己就能先享受。但越是這種好處明顯的地方,大家眼睛都看在此處,敢造次的人實在不多,不如學事司一職治下,又是切要的仕途相關又是隱蔽的利害冗雜,幾般勾連多縱深難測,自己要想在這裡面翻江倒海還是需要點手段的。
想著,他同陸恢也到了州府衙門,二人下馬後自有人迎接,那人只道是王知州同潘州史親自恭候,還望新學事司提舉能趕快去拜見。
「你先去看看學事司衙門,若時間充足,再看看州學情況。州府給我準備好了宅子,我已安排陳榕陪送照顧你母親來永明城與你共住,這樣一來你能施展才華又好盡孝道,不必兩地奔忙。」卓思衡見陸恢眼神爍爍意外之中又有欣然,趕忙制止他的謝辭,「你也是我的弟弟,我的心本來就是偏的。」
說完他笑了笑,只身前去會見那位娶了唐家姑娘的知州王伯棠。
王知州今年三十有七,至此五品知州,不可不謂官運亨達,相比之下潘惟山倒是一副老邁之態,可能是春日多雨潮悶,他時不時咳嗽兩聲,似乎是身體不大健朗。然而只看那黝黑的方正的面龐也能看出他是潘廣凌的親爹,兩人已是不能更像。
王伯棠笑容親和,個子高挑卻略顯清瘦了些,似乎是真的因為州上出了大事被皇帝申斥後戰戰兢兢,顯得十分疲憊,他受過卓思衡的下屬拜見之禮,很客氣請他落座,又先說提舉宅子的安排,要他放心居所,不必擔憂。
「與其擔憂居所,下官更憂心的是到底州學情況如何?」卓思衡一副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表情求問道,「下官倉促赴任,仍不知實情,還望二位大人賜教透露,好教我有所備籌。」
「州學所受影響極大,情況甚劣,若非如此,我也不會急切向吏部求索能人來治管。」王伯棠收起笑容後重重嘆息,「卓提舉在安化郡時便有籌備書院之謀,想來對學政一事多有謀劃,或許正是可解我州學政積弊之人啊!」
說完他將目前州學和學事司的問題著重講了講,聽起來確實很嚴重,什麼缺人缺官缺吏缺師;生員怕牽連入弊案,家裡有點門路的都跑了;學事司衙門裡的銀子虧空嚴重,幾乎是一無所有……
總之就是缺人缺錢缺德,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王伯棠長嘆一聲,卻重新坐好,靜靜看著卓思衡,似乎在期待他的反應。
畢竟當年笑裡藏刀收拾崔逯是何等的措手不及,如今卓思衡想要故技重施,王伯棠似乎也是好整以暇,早就恭候多時一般。
他等來的卻是一聲巨響。
卓思衡猛地拍擊側桌,怒容切齒,將方才的憂思愁悴不知甩到哪裡,大喝道:「這些地方官吏豈敢如此?競興私利賄托公行,簡直無法無天!絲毫不知何為尊奉皇憲!太祖曾言『學政乃國計』,又說過『廢弛學務猶如害傷春稼』,不奉行祖宗之法,此等行徑簡直是狂狡滔天無德無道!」
卓思衡曾在皇上身邊抄了半年的實錄,可以輕鬆背誦我朝歷代明君的名言,用到此處簡直不要太鏗鏘有力且立論堅實,兩處引用可謂擲地有聲,疾言厲色也同外界流傳的溫潤君子形象全然不符。
再看王伯棠,似乎卓思衡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但只是短暫的遲疑,卓思衡也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只道:「王大人,下官並非說您吏治不明用人不察,而是學政積弊已久,恐怕你到任時就早有潛藏,此次我們上下一心定要同心同德,好好整飭一番瑾州學風,好教天聽暢明,瑾州的讀書人也好有所得庇!」說完,他深深再拜,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看向王伯棠,好像王大人不答應他配合便是要天聽不暢天下讀書人心懷不安一般。
坐在一旁的潘惟山咳嗽起來,卓思衡聽起來覺得潘老爹是憋笑憋得比咳疾難受。
本來他同唐家的關係官場上人盡皆知,他只需要面子上過得去,勤懇尊敬上峰又勉勵治學就足夠了,又不像當年崔逯一事敵明我暗需要伺機而動。
沒得收拾你的好處誰和你虛與委蛇去客套?
卓思衡心道,我又不是什麼官場和平大使廟堂慈善家,哪有那個功夫廢話,此時也要王伯棠明白,整治學風是必然的,正事上要麼配合要麼少給他添亂,否則他有無數個姓王的不敢戴的帽子準備扣下來,最好先掂量掂量。
卓思衡的突然發作和隱語威脅讓王伯棠措手不及,早聽聞姓卓的是個笑面虎,從不說重話,可眼見為實才看出來,此人城府極深之餘又帶有一絲不符合年齡的狡獪凌厲……
「卓提舉如此說,那我便放心了!」王伯棠卻也不是閒混來的官職,只作感動狀這一項看來便是一頂一的演技,他語重心長,要卓思衡務必放開手腳不要辜負聖上的期許,又說自己必然支持他,絕不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