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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卓思衡幾人自是不要的,慈衡被他催著已游回去,虞芙備好熱水暖茶,又挑出一套自己的衣裙給她更換,慈衡剛盛情難卻上了船,就被七八個侍女拿又厚又軟的絨布裹住推進船艙去了。
靳嘉也請卓思衡上船,笑說先換過衣服他們再敘敘舊,天眼看就要黑了,邰江不比運河,夜裡不好趕水行船,不若休息一夜,讓他盡一盡船主之誼。看在老同榜的面子上,卓思衡也不好拒絕,再加上虞芙似乎對妹妹很是照顧,他也不好自己先回船去。
虞芙安排的僕人將三位各自領去備好熱水的船艙,簡單擦洗後,卓思衡換上陳榕送來的自己便服,籠幹頭發重新束好,再出來至艙廳內,靳嘉也是換過衣衫,他長得本就一團和氣,此時一身絳紅暗紋的常服更顯得人親切忠厚。
「這是我表妹讓人煮好的薑茶,加了蜜糖,你趁熱喝。」靳嘉自己也喝了一大口,頓時臉上籠起一陣暖融的光彩。卓思衡也飲下幾口,不一會兒便有暖流自肚腹內朝四肢涌去。
靳嘉看他喝完,才略帶歉意開口笑道:「你別同我表弟一般見識,他爹老國公在為他說親事,那家的姑娘他不喜歡,正和老子慪氣,現下對著誰都是擺出那一張討債的臭臉。我表弟脾氣雖然差些,但人不是壞人,雲山你別見怪,要是他有不妥之處和曾得罪過你的地方,我給你賠不是。」
「我與他也沒怎麼說話,樂寧不必如此。」卓思衡也笑著說道。
可他心裡想得確是虞雍娶誰當媳婦關他什麼事。
再說秋天的時候兩個人犯沖的時候,可和媳婦沒有什麼關係。
但這就是靳嘉,他從來都不願自己在場時旁人起衝突,總想化解其中糾葛,哪怕自己吃些面子上的虧也是全然不在意的。
不過,大家似乎都在愁煩婚事,范姨夫也給范希亮說了一門親,表弟很是著急,他們南方與西南幾州縣官述職都在江南府,也回不去家,原本相看還能見上一面,眼看連見都不給見就要他娶媳婦,范希亮給卓思衡的信字裡行間都透著不安。
他們這倆當表哥的,似乎都有表弟要操心。於是無奈苦笑幾聲對視,倒生出幾分心有戚戚的同病相憐感。
虞雍換過衣服後入了廳,卻看見靳嘉和卓思衡倆人在對著嘆氣,他也不說話,拿起自己那盞薑茶一飲而盡,長時間的沉默開始了。
與船廳當中的尷尬沉默不同,虞芙的船艙里,兩個女孩子之間卻好像天然便是合得來的朋友,沒聊幾句就已交換了更熱絡的稱呼。
虞芙拿給慈衡的是自己一套桃緋粉的常裝襦裙,慈衡從來沒穿過這顏色,可人家的好心意卻不能輕易拂拒,只得硬著頭皮換上穿出來,整個人都好似被陷阱套索拖住後腿的兔子,與方才江中擊水救人不讓鷂隼的英氣流麗判若兩人,幾乎要連怎麼走步都不會了。
誰知她正窘迫,虞芙見此裝束卻眼前一亮贊道:「這套衣裳讓慈衡妹妹穿出灼灼其華的風度來了!」
慈衡頭皮發麻,方才虞芙的侍女重新給她梳頭抓得太緊,此時她整個人都緊繃得不行,本想假裝做個家教端方的名門淑媛,可看起來虞芙不是那種曾見過的朱門千金,舉手投足都是大方又自然的做派,於是她便也依著自己的個性笑道:「芙姐姐,我還是第一次穿這個顏色的衣衫,感覺好像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卓慈衡躍水鳧浪的英姿歷歷在目,此時面前的少女端莊秀雅又被衣衫襯托得俏麗可人,虞芙只覺造物神工,一個人身上竟然有這般多精魄,只是之前著實驚到自己,沒聽說哪家姑娘這般生猛,她屏退左右,邀慈衡坐下,二人相對時才問道:「慈衡妹妹,你當時想都沒想就跳進水裡?」
慈衡覺得自己的水性遭到質疑,當即為自己伸張道:「小時候我們鄉里沒人比我游得快,也就大哥能趕得上。」說完不忘補充幾件自己當年的光輝事跡當為佐證。
虞芙聽得亮了一雙瀲灩容長的雙眸,其實她本意不是問卓慈衡的水性,而是好奇她怎麼能這樣大勇無畏且不顧及女子儀態閨訓,可慈衡成功將她的注意力引去鄉間逸聞,虞芙不過比慈衡大一歲不到,少女心性一時興起,旁的疑惑一時被她拋去不知何處。
侍女再端上熱薑茶時,慈衡才收住話,喝了口潤潤喉,虞芙見她胸前掛著的似玉非玉的項墜形神熟悉,自懷中取出自己的玉墜來,仿佛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一般解下遞給慈衡湊近看:「多巧,咱們的墜子都是玉兔搗藥的!」她自幼長在堂姨母的郡主府內,家規極嚴,此時說話聲音之雀躍要是在家中是必然被教習嬤嬤用眼刀警告的。
慈衡看了看,果然一樣,自己的也摘下來比對。
卓慈衡的那個與其說是玉,不如說是青色的石頭,上面斑斑點點駁雜石絮,青而不透,雕鑿的線條也無半分靈動寫意,直來直去刻出一玉兔搗藥,再無旁的紋飾點綴,整個玉佩唯一可取之處大概是因貼身久了帶有一絲瑩潤的光澤。
而虞芙的那塊同樣是玉兔搗藥,用得料卻是上等純白羊脂籽玉,一絲雜質也無,光潤顏色恰似月輝滿盈,精光之彩靈動非凡,上面不但刻有栩栩如生的玉兔,還有一株盛放桂樹,鏤空雕琢了層層月海紋,小小一塊便有三層透雕相錯,說是美輪美奐也無半分過譽。
虞芙此時後了悔,她方才一時好奇興起,又覺緣分使然,可這樣比來,好像她故意炫耀一般,正為難的時候,誰知慈衡忽然說道:「你這個玉兔雕得真好看!活兔子都沒它靈!要是給我雕這個的鄰村李石匠見了非得自慚形穢不可,當年他可是和我爹說整個朔州都沒個匠人能雕出他這手藝,為著這個多收了咱家好幾十文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