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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卓思衡也不喜歡他於馬上看人時的傲慢模樣。
勇鄉伯家不像一般世家驕縱子弟,趙霆安自幼就跟親爹在軍營里摸爬滾打,聽說他親爹治下的軍隊操練演武從不分出身,嚴苛至極,他的骨頭還為此斷過幾根,是個本領與品格都很出眾的世家兒郎,絕非嫉賢妒能的酒囊飯袋,他連行禮都不讓卓思衡低頭,自己也是筆直得站著,睬都不睬領頭那位軍階高過他的軍官。不過趙霆安是禁軍,從來禁軍鎮守皇朝三府,精幹驍勇自視甚高,加上中京府的禁軍又多一層御前的體面,更是不將邊地駐軍看在眼裡。
何況看這個架勢,兩人似有仇怨,如此相對也見怪不怪。
終於一隊人馬走過,卓思衡快被趙霆安提溜到斷氣,總算等到他鬆手後站穩,一邊拉平官服一邊問:「你們有仇?」
「我哪敢,跟他較勁,我老子非打斷我的腿。」趙霆安挺陽光的一個小將,此時說話陰陽怪氣的,頗有朝堂上擠兌人時文官的風采。
「他出身很高?」
「西勝軍治關的都尉,虞雍,他爹是令國公,娘是景宗的姐姐含昭公主,打小就沒長一雙會看人的眼睛。」
怪不得,那確實是不需要長眼的。
「不說了不說了!今天這頓酒你說什麼也得喝!」趙霆安一腳踢飛腳邊的石子,仿佛也踢飛不快的陰影,又露出笑容,拉扯卓思衡的袖子,架勢像是就差要拿繩子綁他去自己營里祭天。
「我明天早晨還要御前侍詔,你是嫌我活得長了是嗎?」卓思衡其實是明天下午的班,但他實在不敢在行轅喝酒生怕誤事。
趙霆安根本不吃這套,粗魯夾住卓思衡一個膀子,嘿嘿一笑:「你小子,又來這套,今天我可特意跑去問了你們曾大人,就總眯著眼睛說話好像睡不醒那個,他說你明天下午才到御前,我都替你跟他告了明天上午的假,他說年輕人難得出來,只要不荒唐,放鬆一下也沒什麼。怎樣?還推脫不成?」
警報!敵在內部!還是他上司!
卓思衡頓感無力,心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兩人拉扯之間,忽然一個聲音不知何時靠近,就在面前傳來。
「卓侍詔……你現下可有空?」
這回的來人趙霆安可是不能不跪了,不只是他,連卓思衡也連忙俯身。
「參見太子殿下。」
「見過太子殿下。」
二人一個行武將禮單膝點地,一個文官禮躬身俯頸,都是畢恭畢敬朝面前的太子行禮問候。
第47章
太子來尋,趙霆安沒了法子,只好悻悻離去,走之前不忘回頭朝他擠眉弄眼咬牙切齒一番,卓思衡忍俊不禁,心想這小子和自己一般年紀,怎麼和個弟弟一樣。
再看身前太子面露憂色在打量自己,忙道:「太子殿下若是有吩咐,臣自當遵從。」
太子劉煦有一雙與父親極為肖似的圓潤眼睛,此時正盈滿不安,朝趙霆安離去的方向看了又看,似內心掙扎了許久才開口:「他……和你是有仇怨嗎」
原來太子以為自己被霸凌了,卓思衡哭笑不得,他是真的挺喜歡和趙霆安這類人做朋友,於是趕緊替好友辯解:「不敢欺瞞太子殿下,趙虞侯是臣新結識的朋友,他脾氣爽快作風也不拘小節,剛才是纏著臣去吃酒,我們並未結仇,也素無怨恨,謝太子殿下為臣擔憂。」
劉煦目光艷羨里也有好奇,似是第一次聽說這樣交朋友的方式,又謹慎措辭問卓思衡二人如何結識相交。
卓思衡同他將喜宴當玩笑事講,心中卻暗含悲憫無奈。
太子前些日子剛過了冷清的十四歲生辰,聽聞皇后為他慶祝引得皇上不滿,申斥了這對母子,連卓思衡都覺得皇帝有些過分,其實皇后也不過是請幾位宮中女眷和皇子一道吃了頓飯,要知道趙王過兩歲生日時的排場可大多了。
可能就是因為風聲鶴唳的生存環境,導致太子總給人一種難以舒展開的愁悶感,他凡事總是戰戰兢兢生怕做錯,別說一十四歲該有的少年心性,就連天潢貴胄與生俱來的貴氣仿佛都是克制過的內斂。
也正是如此,他不得不比同齡少年更敏感多思,比如方才見卓思衡和趙霆安,其實很容易便能看出兩個人雖是拉扯,可嘴角都是揚著的,但劉煦卻總覺得世間好些往來都多一層意思,按照他往日習慣,必是不敢開口多言,然而卓思衡教過他幾日又不似其他師傅那樣刻板冷漠,周身總有種讓人親近的溫潤氣質,才冒自己歷來處事之大不韙出言探尋看看是否能幫上一幫。
太子因好奇纏著卓思衡多問幾句,只言說自己是來給妹妹挑一匹女孩能騎的小馬,教她也試試策馬原野的暢意。
言語之間,夕陽已是墜落原野盡處,二人行出軍轅,幾名內侍跟隨,一時遠處天色殷紅緋緋,大家都駐足望去。
「太子哥哥!」
沉溺美景之時也只有如此清脆嬌俏的聲音才能喚回眾人心神,只見幾位宮中或老或少的侍婢簇擁著一個纖細矮小卻初具娉婷之態的小女孩,那女孩前一刻還端莊淑貴,下一刻便朝前快走,直奔太子而來。
皇上膝下有兩位公主,五歲的密山公主因年紀太小身體孱弱與母親杜婕妤留在宮中,年方十歲的青山公主乃是當初幽禁之地的一名侍婢所生,這位辛苦誕下孩子的女子入宮沒多久便早早去世並未得封,其曾侍奉過皇后,二人有主僕之誼,故而青山公主被視作皇后之女養在身邊,得以與太子一道長大,宛若親生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