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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高永清都震驚了,他不知道卓思衡是如何從前幾句仿佛「我花開後百花殺」一般的豪乾強辭立即換至母雞護崽般的叨叨叨叨……
卓思衡渾然未覺,還在喋喋不休,從日常穿衣飲食講到防火防盜,乾坤氣度雷霆勁勢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高永清許久沒有經受如此細膩關懷,即是感動卻也有種被當成小孩子的無奈,他想說大哥我比你都早入朝一年,按照資歷,你得叫我一聲前輩,況且我已經放過外任,當然知道該如何行事。可他心中貪戀被人關切的溫暖已久,此時久久不願言語,只一邊聽一邊點頭,再乖巧認真不過。
聽著聽著,高永清只覺卓思衡這十年來似是變了又沒有完全變化,還是一樣絮叨,回想方才那些話語以及之前朝堂所見,竟像兩人一般。卓大哥的性格真是古怪又有趣,他想,大概這就是所謂做人的大巧不工吧。
第45章
卓思衡懷疑自己是不是給人當大哥太多太久,有血緣和沒血緣的一個接著一個,導致他內心被焦慮感填滿,每天睜眼要先想想這些兔崽子過得如何。
自家的三個弟妹不必說,都有省心的和操心的地方。范表弟個性太善弱,又在荒僻小縣為官,卓思衡隔三差五去信詢問,每每翻開邸報都要查找靈州諸事是否平安,可謂操碎了心。佟師沛少年喪兄,極度缺愛,將自己當做哥哥一般看待,無話不談,他老子還健在本來也不用卓思衡多擔心,但是這小子每次來找自己都會口無遮攔帶回一堆朝中八卦,仿佛從沒挨過社會毒打,卓思衡只能耳提面命,要他凡事謹慎,切記禍從口出。高永清最讓他坐臥難安,這傢伙弄了一個高危職業要做孤臣酷吏的職業路線規劃,卓思衡自與他一別,嘴角都因不安長出燎泡,又怕唐家暗中使壞,又怕皇帝棄卒保帥,還不能和高永清聯繫,簡直就是折磨。
卓思衡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就是當哥哥的命,回頭看去一排冤家站成行,個個比他年紀小,怎麼想怎麼有操不完的心。
不過隨著氣候一天天轉熱,暑氣送來的不止是漫長的白晝,還有他其中一位弟弟的婚事也趕到了。
佟師沛成親當天嘴都快咧到耳後去,完美詮釋了什麼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卓思衡不斷提醒讓他稍微沉穩那麼一點,勇鄉伯雖然不是他的正牌泰山嶽父,可養育侄女之用心遠超親生,稍微穩重一點好讓人家覺得沒挑錯女婿。佟師沛這才勉強繃住一會兒,誰知後面又開始傻樂,勇鄉伯看佟師沛的眼神仿佛都是在責問自己當初怎麼就挑了這麼一個傻女婿,卓思衡看在眼中無奈苦笑。
不過他轉念一想,要是自己娶了喜歡的姑娘,想必也比佟師沛好不到哪去。
可是他的姻緣好像根本沒有放出任何消息,大概連老天都覺得他這時候不該辜負大好年華應當專注事業吧。
佟鐸致仕後一向檢行慎交,但婚宴總要顧忌親家面子不能少擺從簡,人家勇鄉伯在軍中也算是有分量的一號人物,好些人也衝著他嫁女的面子來,因此里外擺了好多桌子,大多都是行伍之人,喝起酒來令人心肝膽顫,還沒到傍晚佟師沛已是被灌得舌頭打結目眼昏沉,卓思衡替他攔住好些酒,喝得也有點頭暈腳輕,但他酒量可是呼延老爺子的土燒練就,與軍中晚輩拼酒綽綽有餘,偏他說話談吐文質彬彬看著秀氣可欺,談笑間已將幾個欲要灌醉新郎官的年輕禁軍牙將喝至倒地。
勇鄉伯看他飲酒之時仍氣度溫潤,向佟鐸低聲奇道:「這便是你同我說過的方則的異姓兄長?那位卓姓狀元郎?」
佟鐸含笑道:「正是,如何?」
「將來說不定是個人物。」勇鄉伯也不彎繞,更不吝誇讚,「咱們家老三有這個朋友,想必以後在朝中也多有臂膀可以倚靠。」
「孩子的事我們又能管得了多少?他看人的眼光不錯,能結交如此摯友,是他的幸事,至於今後仕途,便看他自己了……」
佟鐸語氣略顯哀傷,勇鄉伯知道他是想起了那兩個早亡的兒子,於是佯裝怒笑道:「什麼看他自己!當我這個老丈人是擺設不成?我相中的女婿,自然是不會不管的!再說當年若不是親家您暗中相護,我家怕是早已被褫奪爵位舉家流放,哪還有今天這樣的日子?我告訴你,咱們家老三我是一定要幫扶到底的!」
「我哪說不管孩子了。」佟鐸聽後搖頭笑道,「當年的事也過去了,那時候皇帝剛剛繼位,咱們這些舊臣暗地警醒都不好過,如今雖說天顏已改,還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二人又說了許久,之後舉杯共飲,喜宴熱烈酣暢至極點時,一群人推著佟師沛要鬧喜,可新郎官早就瀕臨不省人事的邊緣,唯一能控制的動作就是嘿嘿傻樂。卓思衡倒是沒有醉,但頭暈得厲害,待到平安將佟師沛送入內堂,他扶著牆站了好一會兒,夏夜薰風吹拂猶勝一醉,七月流火里仍藏有一絲清和溫柔。
佟鐸知道他今天替自己兒子擋了好多酒,妹妹又是新娘的閨中密友在內桌陪伴女眷,於是特意安排車馬專門送一家人回去,卓思衡領著慧衡和慈衡謝過佟父後告辭。
車上,慈衡纏著慧衡問今天席上的一些趣事,不知不覺,她們的哥哥已然靠在車內軟壁之上閉眼入睡。
慈衡看哥哥睡著了面上還帶著有點傻氣的笑容,也忍不住笑出聲,還戳戳二姐一起看去,慧衡見了也是忍俊不禁,她們哪見過卓思衡這副尊容?最後兩個妹妹笑作一團,反正笑出聲哥哥也是不會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