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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呼延老爺子的話很是在理,全鄉人都受過卓家恩惠,雖說大家是互惠互利,然而這麼多年卓衍卓思衡盡心為善不說,爹死了兒子趕考去,人家妹妹帶病給孩子上課,愣是沒給課業耽誤了,州府打賞的錢,人家拿出大半給鄉里建學堂,這可是整個朔州第一個鄉里的小書院!如此好的名聲與關係卻被這家只惦記蠅頭小利的鄉親毀了。一時鄉里人群情激奮,全都指責起徐家的不是,徐二嬸也沒有剛才那股欺負慧衡大姑娘不能為自己主事的氣焰,臊得恨不得拉上媒婆和吹拉的人落荒而逃。

    這件事到底是鄉親對不起卓家,呼延老爺子和朱五叔都覺得面上掛不住,吩咐小勇哥給卓思衡賠不是,他自己也氣不打一處來,實在難以開口複述。

    哪有人在別人當家的出遠門的時候去找姑娘本人提親!屬實是不要臉了!

    卓思衡聽完拼命告訴自己,不能在妹妹弟弟面前動氣,不能在妹妹弟弟面前動氣……默念三遍,他終於將心中洶湧的憤怒壓制回常溫,心疼且愧疚的望向慧衡,聲音無比低柔道:「是哥哥不好,以後在哥哥身邊絕不會有這樣的委屈了。」

    卓衍說過,若是鄉里有合適子弟願意同他家結親便相看著,親事重要的是人品家風,縱然將來卓思衡有了功名,也不許為門第摧折。只是慧衡情況特殊,這麼多年親事也沒有動靜,原因大家心知肚明。待他高中,卻忽然來人趁他不在家搞出羞辱妹妹的行徑,這若是傳出去,慧衡妹妹要如何立足?

    聽到兄長這樣說,慧衡竭力忍住百感交集的眼淚,笑著用力點了點頭。

    沒人能再將他們兄妹分開了。

    卓思衡瞥見悉衡雙手不知什麼時候握成了拳頭,關節都泛著冷冷的白,雖然弟弟什麼都不多說,但眼見自己姐姐受辱,他這個年紀又如何咽的下去,卓思衡不希望悉衡鑽牛角尖,溫言安撫他道:「弟弟,你二姐姐吩咐去尋人你二話不說立即照辦,做得很好,這便是最大的維護了。我們一家人就是要這樣,只要咱們是一條心,什麼困難都不必生畏。」

    卓悉衡聽罷鬆開了手,嘴角終於鬆弛,微微朝上彎著向卓思衡點頭。

    卓慈衡看見哥哥最後轉向自己,以為自己剛才學粗口要挨罵了,卻見大哥招呼自己,惴惴湊過去後,沒想到卓思衡像對男孩似的一拍她的肩,聲音卻柔緩極了:「你二姐姐的身體辛苦你一直照顧了,你學得懸壺醫術比我這個狀元學問要有用得多,不必顧忌自己是女兒身而在維護家人時縮手縮腳,咱們家裡不興那套女子不如男的說法。」

    慈衡從來沒一天之內哭過兩次,今天聽完這番話破天荒又抱住大哥的胳膊,噼里啪啦掉了第二回 眼淚。

    反正是在自己家裡,卓思衡示意慧衡和悉衡也過來,三個人都湊在他這個大哥的身邊圍攏在一起,他站在那裡便能讓所有人安心。

    做一家之主其實並不容易。

    慧衡外柔內剛心思敏銳,他要給足庇佑守護的安全感和被需要感,令她不必擔憂連累家人自卑惱恨;

    慈衡果敢強韌爭先好勝,他要鼓勵引導個性發展和溫情薰陶,令她能處事不急不躁又不必困頓於天性;

    悉衡深沉內斂隱忍克制,他要溫情有餘春風化雨以及循循善誘自為表率,令他凡事有更通達的心竅思路莫要一味心深盤根。

    這些都是多年和妹妹弟弟朝夕相處摸索出來的關懷方法。

    愛家人有時也要講究方式。

    如果三個人能平安幸福一生一世,他費多大的心思都是心甘情願的。

    呼延勇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又是感動又是佩服。他們做行商的最講究察言觀色和度量人心,他這些年已學得這兩樣本領的皮毛,已然足夠闖蕩,可思衡老弟是個讀書人,卻能觀之度之對每個家人說不同的話對症下藥安撫他們的心結,比自己那所謂經驗眼光要老辣百倍,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夜裡,卓思衡又和呼延勇聊了好些,安排他先歇息後自己去看了悉衡,只見他已將自己的行禮收拾妥當,囑咐他沐浴後早點休息,再去東廂房看兩個妹妹。

    這邊有阿環幫忙收拾,屋子已經初具齊整,卓思衡讓她也下去歇歇,自己坐下和兩個妹妹說些話。

    「屋裡好些東西都是你們范表哥送的,他心疼你們姑娘家沒有妝奩,又添了些首飾,有幾個他特別叮囑是姨母留下給卓家女兒的,都放在那個樟木匣子裡,大哥不懂這個,你們自己看了分分。」

    自己的兩個妹子還從來沒像別人家孩子爭過任何東西,他不必擔心分配問題,反而讓兩姐妹自己選最得宜。

    卓思衡不懂珠寶釵環,但有些首飾從材質上看就不可能是便宜的,從范家的家風來看,說不定這些都是當年姨母的陪嫁。卓思衡當時很是焦急,說什麼也不肯收,讓范希亮自己留下,說不定那是姨母留給自己不能謀面的兒媳婦的東西,范希亮卻有點不好意思表示,母親安排得很是妥當,什麼是給誰的都有吩咐過,他也只是遵照遺願行事。

    這樣說卓思衡便不好拒絕了。

    「我們是不是還得拜見一下表哥和已過世的姨母?」慈衡個性雖莽直,但好歹也是卓衍教出來的,禮數得體方面半點不輸官宦人家女兒。

    卓思衡給她們自高處取下首飾匣子後一邊擦拭一邊說道:「范表弟家情況比較特殊,以後咱們慢慢聊。本來想著你們入京能和他見一面,可你們表哥派了外任,如今人已到了桐台縣做了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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