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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卓思衡循循善誘,用從前自己班主任勸其他同學用功的句式調動學生學習積極性,但班主任的話也不能都用,比如那句震古爍今的「你們是在為我學嗎?你們是在為自己學習!在為自己的前途和明天學習!」這種話他就不能對太子說,難道要說「您不是為我們學習,而是為取悅自己皇帝老爹再從而將來繼承大統後用得著而學。」
那他才是活膩了。
不過他也有點奇怪,若說小孩子讀書起始階段七八歲說這種幼稚的話也就算了,太子都十二歲了,雖然說還是孩子,但對於天家子嗣來說只有早熟沒有晚熟,他們學習資源豐富,全國大學士隨便挑老師,開蒙又更早,他早該了解到學習的必要性,怎麼還顯得有點……純質?
這可不是太子該有的品質。
罷了罷了,今天第一天上班,卓思衡決定求學方法買一送一大酬賓。
「太子殿下,您垂問進學之事,微臣還有一言。」
「卓侍詔但說無妨,我在你面前只有求教不敢拒絕。」太子不管什麼都是很謙虛的,即便是卓思衡這種七品侍詔,他也是說話客客氣氣,令人印象極佳。
卓思衡斟酌語句後,施施然道:「方才曾學士教您讀《漢書》從最後一本讀起,其實殿下可以先不用急著問問題,而是自己找到原因。當時若是殿下翻開最後一本看到《敘傳》內容,以殿下的聰敏達觀定能自己發覺其中要義道理。為自己心中存疑於書本中找到答案,頗有成事之感,或許殿下以後可以嘗試看看。」
太子若有所思點點頭,又謝過卓思衡指教,而後開始認真讀了起來,遇到不懂之處也虛心請教,可以說是個很好的學生。
然而這個學生,卓思衡真的有點不大敢教。
首先,他不知道作為皇上近臣的曾玄度是不是得到授意後才教得《漢書》;其次,若是如此,那皇上想必自有深意,自己如果沒有按照曾大人所領會的意思教,那就麻煩了;最後,他是真的不想再和儲君這樣危險的職務扯上關係,他家人還沒入京,能不能現讓他們一家人團聚過點好日子再來危險係數高的挑戰?
因此卓思衡只敢答疑,再講些學習方法,別的卻不多說一句。
饒是如此,待到曾大人回來時,太子已是對卓思衡敬服無比了。
「方才殿下問臣為何自後先看?」曾大人並沒忘記這件事,回來開講前又提了回來。
太子自被皇后領來後,第一次用如此自信明朗的聲音說話:「曾學士,卓侍詔已為我解惑了,方才《敘傳》我已細細讀過一遍,知曉了曾學士的用心用意,今後煩請曾學士不吝指點。」
曾玄度的眼睛略略睜開看向坐在一側的卓思衡,又很快收回目光,朝太子和藹點頭道:「殿下知禮謙和又能不恥下問,可見從前學業精湛,今後也定能韜奮。」
卓思衡被這不明其意的一看弄得心跳有點加快,太子這孩子,也太實在了!就不能說是自己悟出來的麼?非得實話實說!
不過,這可能是太子身上為數不多的優點吧……
雖然只相處一天,卓思衡已然會想用悲憫的目光去看太子,可他只能繼續維持恭敬端正,曾大人在時牢牢閉緊嘴巴。
第一個工作日雖然沒有驚心動魄,但卓思衡卻心有餘悸,覺得自己知道了一個朝野內外許多人已經知曉的大秘密:太子其實資質平庸,或許還……難堪大任。
這會不會是皇上一直遲遲不肯立太子的原因?
自宮中返回中書省點卯後,酉時初刻天微有黃昏倦意時,他自工作單位出來,只覺得總算敢邁開大步走路了。誰料剛走出兩步,一個馬車在他面前忽然緊急制動,不等他看清,馬車轎廂裡面就伸出個腦袋來。
「雲山!走啊!」
佟師沛可能也是第一天上班後下班,有種解放了的喜悅在清雋眉目里,只是眉毛飛得不要太囂張。
卓思衡讓伏季先等一下,而後上了佟師沛的馬車,看他的樣子就笑了出來:「找我吃飯?不成,今天第一天去衙門,我知道你想聊什麼,我也有想和你說的話,但咱們的話大概不適合在酒肆里聊,不如去我家裡,你還沒看過我的新院子吧?」
「行啊!」佟師沛覺得他說得不能更有道理,正開心答應,卻忽然警覺,「等等,我沒準備拜帖和手禮,到你府上做客會不會不太好?」
這是真給卓思衡逗笑了:「你什麼時候這麼講禮數了?再說我那哪是什麼府邸,就是個小院罷了。」
「還不是我爹,說我如今是朝廷命宮了,出門去找人都得上拜帖也不能兩手空著,更不能買些不得體的禮物,總之就是事情太多,我若是空手去你新宅院拜訪被他知道了定然又要數落我。」佟師沛顯然已經被佟父改造得出具新官上任模樣,然而內里還是從前的不遜之態,和卓思衡一說話便原形畢露。
「無所謂的,是去我家而已,我們不需要那樣客套的。況且我家人還沒入京,家裡就我和兩三個僕人,清淨得很。」卓思衡笑道。
「對,你家裡人就快來了,等他們來了後我再置辦點東西上門,給你家人添添搬家的喜氣。」佟師沛與卓思衡混熟後也是相處更加自然,不去講究些有的沒的,更沒有客套,依舊隨性,「這樣,我們順路買點熱菜帶回你家,小小弄一桌,就先不飲酒了,雲山你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