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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不許這樣說母親。」范希亮溫言制止范永,「今天的事完了就完了,不要讓母親難做。」
范永點頭稱是,臉上還是喜滋滋的去給大少爺準備明日出門的東西,書齋里只余范希亮一人,哪裡都是靜悄悄的。
「娘,您當初和姨母相互扶持無話不談大抵就是如此吧……」范希亮靜靜望向牆上母親為自己書寫的勸學詩墨跡,心中湧起無限溫情,「兒子如今也有了能說心裡話的手足,娘可以放心了……」
第17章
第二天去禮部報導的路上,范希亮連比帶劃向卓思衡講述了昨晚與父親談話的驕人戰績,表示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在劈頭蓋臉的訓斥後沒有被罰,簡直是奇蹟。
卓思衡心疼表弟,但嘴上沒有說出來,只說姨夫只是脾氣急躁,不過心裡對兒子還是有期許的。
因省試入京的士子皆是一批批抵達,來禮部的人也是已分流過,卓思衡和范希亮到時前面僅有兩三人,很快對了手續拿到文牒。
然而卓思衡卻被禮部的官吏叫住:「寧興府的卓解元,可別忘了年前的宴會。」
卓思衡謝過後心想考得好還有額外宴席吃,果然書中自有千鍾粟。
禮部已定下二月七日為省試日期,屆時貢院開門,天下舉子共赴考場,不知是什麼樣的場面。卓思衡心中是躍躍欲試的,但范希亮看了時間後便有點緊張,於是他轉了話題談及自己山寺的落腳地,表弟便緩和神色,越聊越開心,二人決定一道同去,於是回了客店,結帳帶著卓思衡的行囊,雇了輛車,一路有說有笑朝帝京郊外行赴。
帝京西南有一道淺淺山嶺劃開楠溪和邰河,名為翠台嶺,距帝京西南門不過十里,嶺下皆是農家,又有連攜豐州和邰州的兩條官道,入嶺前的長路上人煙不絕,熱鬧不輸城郊。
洗石寺便修築於翠台嶺之腰。周圍蕭森林木層疊相環,盤路彎緩無陡峭之處,卓思衡背著行囊都可輕易來回,故此大多京郊居住的老人多來此處禮佛敬香,閒雜人等極少,沙彌都只有三五人,大和尚只有主持卻塵與他師弟卻惑。
卓思衡所住的禪院離佛殿較遠,倒是離寺廟自己的田畝更近,周圍寒樹棲鴉,古瓦落霜,安靜的不像是塵世一角。卻塵主持聽說是趕考的士子求住,便將南北向採光好的禪房收拾出來,加之范永按少爺吩咐比著自家書房用心整理過一番,將屋子用舊藤木屏風隔開兩處,裡面是床鋪與休憩的地方,外面擺上桌椅書櫥充做書房。
屋內該有的陳設家具一應俱全,甚至連帳幔、厚實鋪蓋和文房都已準備妥當。
「簡陋是簡陋了點,住這裡也只有素齋,但一時我也找不到更好的,表哥你就先委屈一下。」范希亮之前挨罰不方便出來,自己也是第一次見這個房間,他還是覺得隔開後有點狹小,怕委屈了卓思衡。
這裡的屋子已經比卓思衡在自家時與悉衡共住的那間要大上許多,他趕緊告知范希亮千萬不要覺得簡陋,又將自己家的情況說了,范希亮這才因沒怠慢表哥而感到安心不少,可聽了他原本家裡的情況,便又是愁眉鎖住,只說將來他們中第做官,兩人的俸祿加在一處,攢些錢買一套京郊小院,將表妹表弟都接回來。
卓思衡何嘗不這麼想?但想在帝京重新站穩腳跟也並非易事,第一步還是先要考中才行。
於是他又談及省試,范希亮知道卓思衡學問好,早有想請教之意,聽他談及此處,趕忙拿出自己寫得文章來,二人便就坐在禪房外間燒上炭盆邊取暖邊聊。
卓思衡細看范希亮文章許久,剛撂下,復又拿起來再端詳,范希亮的呼吸也跟著忽快忽慢,見他終於最後將紙放在桌子上不動,忙問:「表哥,這文章……還湊合嗎?」
卓思衡忽的笑了:「容白表弟你哪裡都好,就是對自己太過菲薄了,什麼叫湊合,我看這文章好得很,理據鏗鏘行文有力,重要的是你遣詞很是雕琢用心,通篇讀下來屢有亮睛之點。」
被這樣的笑容和言語評說一番,范希亮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很少有人誇他,更是誇得這樣好聽,他頓時有點手足無措。
「不過……」
只聽卓思衡話鋒一轉,眉毛也由舒轉擰,嚇得范希亮整個人都繃直了:「怎樣?」
「容白表弟,你和我說實話,這篇文章你是花了多久寫完的?」卓思衡看著范希亮的眼睛問道。
「花了兩天多。」范希亮被這個問題弄得十分氣餒,「我文思比旁人慢,總愛勾勾改改的,落筆不定,寫得就很慢。」他沉吟之後,語氣又慢許多,聲音也低了,「而且平常讀書的時候,家裡總有事打斷,我再回來重新整理思緒,又有些接不上。」
怪不得行文之處多有怪異的頓處,許多地方明顯是斷下來後重讀時覺得不妥,又添了幾筆銜接之詞,卻反倒更突兀破壞連貫性和完整性了。卓衍曾教過卓思衡,考官都愛讀一氣呵成的卷子,一體通暢其思暢順,若是讀到一半感覺有困頓和割裂之處,往往也是撂下,少有再往下讀判的。想必表弟就是因為這個之前省試吃了虧落了第。他有這樣的習慣和往日家中環境怕是分不開的。
卓思衡覺得此時省試是第一要緊事,也不管什麼家私不家私的,直接劈頭蓋臉的就問了:「是不是在你讀書寫文章的時候,你繼母總有宅中事情吩咐?有時還是你父親和家中僕役的事情也來問你?你弟妹也是?院子裡平常照顧你的僕從,在你讀書時也都打岔又惹事,讓你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