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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12:51 作者: 伊人睽睽
「……!」沈昱回頭。
燈火中,他喜愛的姑娘眉目婉約,是旁人無法比擬的氣韻幽美。她微微笑道,「你喜歡娶誰就娶誰,喜歡幹什麼就幹什麼。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你那麼多要求……我不是你想的那樣。」
在沈昱怔然的目光中,她側頭看窗外飛雪:沈昱,我沒有你想像的那樣愛你,可我也沒有你想像的那樣不愛你。
你怎樣,其實,都是好的。比我想像的要好。
……
劉泠抱著食盒,站在院落中,她聽到屋內傳來的高聲。
「沈大人閉氣了!」
「屈大夫呢?屈大夫你快看!」
「他死了?胡說!怎麼可能?!」
……那些聲音,或高或低,在劉泠耳邊響起。
如一把熱水,從頭澆下來。在熱到極致時,開始覺得冷。
劉泠手中的食盒,哐當掉地。她低著眼,看食盒摔散,熱湯傾灑而出,將地上一片雪白融化,骯髒無比。
劉泠站在那裡,盯著食盒看了半天。她再抬眼,向燈火明亮的屋子看去。她站在風雪中,一動不動。
屋中亂糟糟的,開始有人進,有人出。有人從劉泠旁邊經過,淒哀地看她一眼。
「公主,」羅凡站她身後,輕聲,「進去看一眼吧。」
「……唔,好。」劉泠回答的遲鈍,羅凡先走,她在後,步伐像老人一樣緩慢,側臉冷寒。有人見到她過來,自動讓開路。
劉泠站在里門邊,往裡面望一眼。屈大夫滿頭大汗,又是扎針,又是喊人。眾錦衣衛緊張地包圍,不停地喊「沈大人」,有人聲音沙啞,有人落了淚。
劉泠站在門邊,望著裡面。這屋中許多人進出,那張床前,也站了很多人。人來人往,在她眼中,皆是面目模糊。劉泠只看到那個無聲無息的青年。他臉色慘白,面容白皙清俊。他睡在那裡,床上滿是血跡,從嘴角口鼻滲出。他有清湛漆黑的雙眸,此刻緊閉,也許永遠不會睜開了。
死亡啊……
劉泠怔怔地看著。
她忽然覺得呼吸緊促,目光變得熾熱。她靜靜看著他,看他死去。
其實沒什麼,在推他下崖的時候,劉泠已經覺得沈宴死了。現在不過是再死一次,沒什麼……沒什麼好難過的。
「公主,你不過去嗎?」有錦衣衛在她身後問,有些不自在,舉了舉手,「我要進去……」
但門被劉泠擋住了。
這個錦衣衛才說話,便被同伴拉了一下,瞪一眼。看看時候啊,公主在這裡!
劉泠目光流散,眼中有光在漾。好一會兒,她才低聲道,「不了,你們進去吧。我不去看了。」
她不用再往前一步了。
她轉過身,向後走去。從緩慢,到穩定,她走出這個空氣逼仄地屋子,站在屋外,站在風中,她吸一口清冷的空氣。五臟六腑都被凍住一樣,她伸出手,擦去眼睫上的水霧。
她站在風雪中,髮絲和衣袂一起飛舞。她下台階,腳下一空,直直摔了下去。
她跌坐在雪地中,手扶著地表,破了皮。她看自己的手,出了血,卻好像並不疼。反而是寒風中,她感覺到那股冷氣,向她撲頭蓋臉地打來。楊曄等人急切地站在她身後,想扶公主起來。劉泠在雪地上坐了一會兒,慢慢的,自己站起來,從雪和泥土中掙紮起身。她站在院落中,站在肆意飛舞的大雪中心,承受著從四面打來的雪花。
她回過頭,望一眼燈火闌珊。
楊曄看著公主,她的眼睛幽黑,空茫。今晚的雲層很薄,有月亮淺淺的露出來,但被雪光擋住。世界這麼黑,這麼冷,又這麼靜。劉泠站在大雪和黑暗的分界線,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一半是雪狂亂灑下的銀光,一半是暗無邊際的晦澀。
屋中似有人在哭。
劉泠說,「走吧。」
「……?」楊曄跟上她,「公主,這就走嗎?你不去,不去看一看他……」
有別的侍衛勸,「沈大人很愛公主你的,在他臨走前,他應該希望公主在身邊吧?」
劉泠在風雪中跋涉,侍從們的話,她一概不理。她冒著大雪,腳踏入厚厚的雪層中,拔得艱難。每走一步,都辛苦一分。每辛苦一分,她的臉就更冷一分。她無情而漠然,面無表情,在飛雪中,向著遠離沈宴的方向,越走越遠。
時間是如此緩慢。
「公主……」後面有羅凡的叫聲。
「公主……」楊曄跟著勸。
「走。」劉泠肩膀顫了下。
「走!」劉泠幾乎是吼出來。
她紅通的眼底,遍是風霜,她的聲音像一把尖銳的刀,吼得全身顫抖。她白著一張臉,喊出的話,像沉沉暮色。寒鴉已歸,她自在發冷,等不到歸人。她越走越快,向著迎面打來的雪花。雪打在她臉上,冰寒刺骨,又很疼。
我要報仇……
我要報仇!
眼中,有淚意涌。卻未到眼底,又消失不見。
一切都是假的。
什麼活著,什麼希望,什麼等明天,什麼以後……全是假的。
她很愛沈宴,這才是真的。
腦海中,亂糟糟的,有許多舊日畫像在閃來,又掠去。它們不留片刻,像她一樣。
劉泠一生最溫軟的時光,是和沈宴在一起。他們走在許多地方,一前一後,並肩而立,或說或笑。歲月那麼美好,讓她想瘋一瘋,作一作,跟沈宴說許多莫名其妙的話,又做許多莫名其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