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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09:28 作者: 蘇眠說
    「啪——」地一聲,馬鞭重重地抽了下來,鍾嶼大驚後退,那馬鞭抽在馬背上,馬兒吃痛立刻往前奔去。鍾嶙身後的親兵們當即也駕車跟隨過去,在街衢間揚起一路沙塵。

    ***

    鍾嶼在尚書台掌理樞機之位,所有臣民上書都要先經尚書台拆閱,再由尚書台篩選呈入禁中。正如他所說的,顧拾成日成夜地耽留在章德殿中,已很久沒有管過朝事了。

    阿寄懷胎九月,算來臨盆在即,御醫囑咐不可輕舉妄動,顧拾索性讓她成日裡躺在床上,連看書都不許,便纏著她跟自己說話。他還養出來一個新的喜好:給她餵飯吃。

    到了用膳的時候,他便一手捧著碗,一手執著勺,身子傾過去,伴以一聲溫柔的:「啊——」

    饒是她品性良善,也不由得怒目而視。

    他卻一臉無辜:「我這不是練習麼,等以後孩子出來了,也這樣餵。」

    阿寄低著頭咕噥了一句什麼,他沒有聽清楚,更湊過去一些,臉幾乎貼在她的臉上,聲音軟綿綿地拂過她的耳朵:「你說什麼?」

    「我說……」阿寄轉過頭去,「剛出生的孩子只能吃奶的。」

    顧拾怔愣一下,旋而大笑起來。

    阿寄卻不很高興,抿著唇等他笑完,但見他雙眸彎彎,笑意盈盈,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

    她靜了靜,將他手中的碗推開,慢慢地坐起來一些。他一驚,連忙過來給她整理枕囊,她抬眼看著他道:「你總是待在這邊,也不見你接見大臣,也不見你批閱奏疏……」

    顧拾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旋而對她微微一笑,「我待在這邊不好麼?」

    阿寄遲疑地道:「好是好……」

    「那不就成了。」顧拾柔聲道,「等你生了孩子,我們再從長計議。」

    他站起身,將碗筷收拾好,阿寄看著他的背影,身軀滯重得難以動彈,心裡仿佛壓著一塊大石無法喘息,「可是……柳岑打到哪裡了?鍾嶙他……」

    「阿寄,總共也不過十來日了。」顧拾回過頭來,臉上沒有笑容,「你可不可以相信我,哪怕只這麼十來日,什麼也不要想?」

    「我是擔心你——」

    「我若告訴你柳岑如今已破了徐州,你會少擔心一些嗎?」顧拾卻道。

    阿寄呆住。「什麼?徐州?!他怎可能——」

    顧拾看著她,許久嘆了口氣,走回來給她掖了掖被角,俯下身親了親她的額頭,「好好休息吧。你不相信我也沒有關係,你總要相信你自己,孩子還靠著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某眠安排的所有和算命有關的情節,算出來的命運在某種程度上都是準確的。孫望看顧真也是。(這算不算重要劇透……)如果是假的就沒意思了嘛~

    ☆、第58章

    徐州, 下邳。

    官道上、丘隴間, 全是攜家帶口往東北方逃難的人, 由殘兵敗將護送著, 風塵憔悴,踽踽而行。這背井離鄉的人群布滿了山野,沉默而溫順, 從高處看去,仿佛緩緩蠕動的灰色的蟲。

    天空也是灰色的。春夏之交的江北, 楊柳輕舒, 桃花亂落,卻在這陰沉沉的蒼穹之下顯不出本來顏色。

    有人卻是從東北邊過來。

    山岡上, 那一架馬車停了下來,駕車的男子其貌不揚,幽黑的眼睛裡沉澱著數不清的渣滓,正心情複雜地望著這不斷北逃的人流。

    終於他對著車內的人說了幾句話, 自己跳下車來,往那些兵將走去。許多人見了他卻避得更遠了, 他們已習慣了在逃難的路上不要同人說話。

    「將軍——這位將軍!」他終歸還是抓住了一個盔甲殘破的小兵,「你們這是往哪裡去?南邊出了什麼事?」

    那小兵被他抓住了手腕動彈不得,只得嘆口氣道:「可不要叫我將軍。你不知道嗎,下邳昨日已陷落了。」

    「下邳?」男人卻一臉茫然, 「陷落?誰來攻打下邳了嗎?」

    小兵哭笑不得,「老兄你是哪裡來的人啊?柳將軍渡了長江你知不知道?他一路北上打進了下邳你知不知道?!」

    旁邊立刻有人提醒他:「喂,那是叛賊, 不是什麼柳將軍。」

    「誰知道明日他還是不是叛賊呢。」小兵卻更笑了,「我是煩透了,每來一位將軍便要重新征一次兵,這還算好的,若抵抗得激烈了,入城時還要殺人越貨呢!我們都說還是回雒陽得了,就算十惡不赦的老賊,也不敢把京城的人都殺光吧?」

    男人愣愣地放下了手,卻仍然只是重複:「昨日下邳陷落?」

    小兵揉了揉被他抓痛的手腕,「嘁」了一聲便往前走去。男人忽然又道:「你們這樣如何逃得出去?你們還帶著刀兵,其他州界不會收容你們,雒陽城更加不可能……」

    「逃難還能想那麼多?」那小兵卻已經走得很遠了,只有聲音遙遙地傳來,「老兄真是富貴久了,沒見過逃難吧?」

    袁琴呆呆地立在道上,楊花濛濛撲面,無數形容枯槁的難民和垂頭喪氣的逃兵從他身遭面無表情地穿行而過。

    富貴久了?

    他——富貴久了?

    開什麼玩笑?!

    「小叔叔!」

    孩童的聲音在山岡上喊他,他回過頭,阿鋮正跳下馬車,雙手揮舞著朝他笑叫。在他身後,馬車車窗拉開,林寡婦好像也正凝望著他,對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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