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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09:28 作者: 蘇眠說
    阮寄扶著桌角慢慢地坐了下來,始終沒有看她一眼。

    「你回去吧。」她說。

    既是有家的人,為何不回?她總沒有理由留著茜兒不走的。

    茜兒悲哀地看著皇后,許久,重重地道了一句:「殿下,陛下如此做……他會後悔的!」

    ☆、第55章

    顧拾回來時, 阿寄正坐在寢殿之中讀書, 一言不發。

    他笑起來, 伸手去抽走她的書, 「我的女夫子,每日裡便是讀書,也不多同我說一句話。」

    阿寄轉過頭, 陽光透過窗紗照入男人的眼眸,粼粼如閃爍著溫柔的波光。她笑了一下, 道:「小十。」

    顧拾驀然一震, 不敢置信般看著她,旋即又覺得自己很可笑:她已經能說話了, 自己不是一直期待著的嗎?怎還這樣一驚一乍的!

    可原來不僅她會忐忑,他也會緊張的啊。

    他兩手抓緊了她的手,對著她認真地道:「再叫我一聲。」

    她垂下眼,輕聲道:「陛下。」

    他笑道:「這世上可沒幾個人能叫我小十的, 我特許你了。」

    阿寄卻一直沒有笑。

    顧拾湊到她身邊坐著,攬住她的肩膀, 「怎麼了,不高興?」

    阿寄低頭撫摸著自己的小腹,他也不由得將手覆了上去,好像這樣就能感覺到她肌膚底下的脈動一般。可她抬眼卻道:「茜兒……走了。」

    顧拾一怔, 「茜兒是誰?」

    阿寄將書案上幾份上書拿了過來,攤開在他面前,他一目十行地掃過, 回頭道:「茜兒就是這些宮女之一?」

    阿寄點了點頭,「她們……都回家……」

    顧拾手指屈起敲了敲桌案,沉吟道:「這時候回家,可不大妙。荊州是柳岑發兵的據點,據說現在人人課役,全民皆兵;對徐、揚二州柳岑就沒那麼仁慈了,那都是一路洗劫過去……」

    阿寄低低地笑了笑,「小十。」

    他側首看她,還溫柔地在她耳畔蹭了蹭,慵懶地「嗯」了一聲。

    「你日後……有何打算?」

    「日後?」

    阿寄默默地凝視著他,「你要……當皇帝,卻……這樣待……百姓……」

    他的表情僵住。

    半晌之後,他乾笑一聲,「繞這麼大圈子,原來仍舊是這件事。我當皇帝如何,不當又如何?誰還給過我選擇嗎?」

    阿寄道:「你不要這樣……置氣。」

    顧拾平靜了一下,解釋道:「鍾嶙和柳岑的目的,都無非是要逼我……鍾嶙出身寒門,卻把家族看得比什麼都重;而柳岑的野心卻是直接除掉我,這樣他才能——」顧拾忽然頓住了,片刻之後,他冷淡地道,「我便借鍾嶙之手先平定了各方叛亂,再看著他和柳岑拼個兩敗俱傷,這是最快的法子,你知不知道?這是最快的、平定天下的法子……阿寄,你總說百姓會受苦,可你倒想想,還有什麼法子可以讓百姓少受一些苦?」

    阿寄抿了抿唇,痛苦地道:「我……我想不出。」

    顧拾的目光很靜,語氣卻好似在逼迫她:「退一萬步講,我現在既無兵也無人,放權鍾嶙也不過說得好聽,我難道還真能搶得過他的軍隊?」

    「可是小十,」阿寄的容色黯淡下來,「我們還有……孩子。你想一想……孩子!」

    顧拾終於鬆開了懷抱站了起來,往外走了幾步又迴轉身,目光沉沉如夜。

    「阿寄,我沒有一刻不是在想著你和孩子——」

    他應是還想再說幾句的。可是看著阮寄的眼神,他卻又說不出了。

    她不能懂的,她根本懂不了。

    百姓苦難深重,難道他不知道嗎?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這樣的景象,難道他願意看到嗎?早在長安城的廢墟之上,他就已經看得夠了!可是他還能怎麼辦?他還能怎麼辦?!

    阿寄看著他,很久,搖了搖頭,「小十,你……自私。」

    顧拾不怒反笑:「你今日才發現?」

    阿寄不再說話了。

    顧拾仍是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包裹,扔到了地上,轉身便走。

    阿寄將那包裹拾起,拆開了,卻是一隻小小的、紅漆皮面的撥浪鼓。

    ***

    數日之後,朝廷收到消息,柳岑於江陵僭號自稱柱天大將軍,向大靖皇帝寄去了言辭狂妄的國書,號稱要與大靖平分天下。

    「我為南帝,爾為北帝,河南以北,非我王土,南郡以南,非爾子民……」

    「不必讀了。」顧拾擺了擺手,宣讀那國書的禮官便立刻噤了聲。

    顧拾斜倚御座,目光懶懶地掃向階下文武眾臣。本朝雖庶事草創,但鑽營投機的臣僚卻是永遠不缺,聽聞此事,他們各個都將驚慌失措寫在了臉上。

    顧拾逕自看向最前列的鐘嶙,「大將軍如何看?」

    「這封書悖逆猖狂,有何可看?」鍾嶙抱了抱拳,「末將平叛不力,致使陛下蒙此屈辱,還請陛下准末將戴罪立功!」

    顧拾笑了起來,偌大的殿宇,只有他一個人低得瘮人的笑聲徘徊。他盯著鍾嶙,而鍾嶙面色分毫不改,仍舊一副坦蕩蕩的模樣。

    「好啊。」他終於道,「朕相信鍾將軍。」

    退朝。

    顧拾一邊往殿後走去,一邊臉上還帶著笑,轉頭問張迎:「外邊是不是要恨透朕了?」

    張迎實不知這話如何回答,「大家是擔心陛下太過仰仗鍾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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