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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09:28 作者: 蘇眠說
阿寄擺了擺手,又指了指那字條。張迎撓了撓頭,「那好吧,奴婢先去熬藥。」往外走了幾步,卻又回過頭來,踟躕了半天才道:「殿下,這些天來陛下他心情不是很好……請您千萬擔待一些,他也是很想來看您的,只沒法子……」
阿寄朝他笑了笑。張迎只覺那笑有些令他難受,更多的話卻也說不出來了,只得倉皇地告了退,去給皇帝抓藥。
***
顧拾覺得自己仿佛是掉進了一個火坑裡。渾身都燥熱不堪,汗水流干之後便滲出了血,在烈火中煎熬得聲音都斷裂掉。
只要一滴水就好,他想。
誰願意給他一滴水,他可以交出自己的所有……
他等了這麼多年,他忍了這麼多年,他一個人往深淵裡墮落去,可是誰知道呢,他原本只需要一滴水就足夠了啊!
——仿佛是響應著他內心的絕望,忽然間他眼前的黑暗中亮出了一道光的縫隙。
他迷茫欲睜眼,卻竟然真的有一股水流脈脈地流淌下來,溫柔地流入他的口中,他抿了抿唇,品出清苦的味道。
是藥。
日光終於曬到了他的眼睛上。
顧拾終於睜開了眼,看見床頂上陌生的帳帷和重重疊疊的金博山,想了很久,才想起來自己今日不需上朝。
是了,因為今日好容易可以歇息一會兒,所以自己特意趕來了北宮一趟,要來瞧一眼阿寄……
阿寄也許就是一種他賴以生存的□□。
他轉過頭,就看見了阿寄。
她此刻正跪在床榻邊,關切地凝注著他。她手中捧著膳盤,盤中糕點的香氣散發出來,頓時催出了顧拾腹中飢餓。
他動了動干啞的喉嚨,「你怎麼起這樣早?昨晚……」他尷尬地笑了笑,「昨晚折騰了你,我卻先睡了,真是……」
她搖搖頭,將膳盤放在一邊,又伸手去碰他的額頭。服過藥後他高熱已退,她心中鬆了口氣,便起身去叫御醫進來。
顧拾看著她就這樣離開,心裡無端地懊惱,身子偏又更乏力了。
一名白髮蒼蒼的老人拄著拐杖走入寢殿,在床邊跪坐下來,「老臣程鈺,奉皇后詔旨,來為陛下診脈。」
顧拾擺擺手道:「不必多禮。」
程御醫應了一聲,膝行上前,顧拾便將手伸出來。老人望聞問切了半天,顧拾盯著他的臉,忽然道:「你叫程鈺?」
「是。」
「朕是不是見過你?」
老人的目光靜了下來。有那麼一瞬,顧拾覺得這個老人的眼中充滿了來世的智慧,就好像他是個下凡的神仙、專為救他於這一刻的苦海一般。老人收回了手,卻道:「陛下素來體健,昨夜只是偶爾不慎沾了寒氣,只需調養一番便好。」
「朕見過你。」顧拾換了肯定的語氣,「朕很小的時候,就在這雒陽的宮裡,見過你。」
程鈺嘆了口氣,「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顧拾頓住,片刻,笑了笑,「是啊。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程鈺一邊斂袖寫著藥方,一邊慢慢地道:「老臣與阮太傅是舊識,阮太傅當初執意要留下來陪伴陛下,老臣是勸過他的。」
顧拾微笑道:「你勸得對。」
程鈺笑了笑,續道:「後來鄭逆遷都,老臣沒有跟隨,便留在了雒陽,一心鑽研醫術,也不知長安那邊歲月換了幾何。這一回,是皇后殿下親去找了老臣,讓老臣回來繼續做這個御醫……」
「她去找你?」顧拾下意識地道。
程鈺停頓了一下,「陛下,臣有句話,不知當不當問。」
顧拾抬起頭,看見老人已將藥方寫完了,正垂手低眉,不知在想些什麼,神色深沉。他道:「你問。」
「皇后是為何而啞了的?」
這話一出,顧拾的目光陡然一顫。
「她……」他努力鎮靜,努力回想,「她似乎是飲了□□……是長安的掖庭獄裡的□□。」
程鈺點了點頭,「但據臣所知,內宮禁藥里只有一種是啞毒,它是需要每日兩服,連服十日之後,人的聲音才會完全啞掉——陛下,請恕老臣再問一句,皇后殿下為何要服下這樣的□□?」
「為何?」顧拾惘然,「難道不是鄭嵩逼她……她不肯說出口供,就……」
「口供?」程鈺一愣。
顧拾望向他,腦海中電光火石地掠過了一個念頭,他卻沒能抓住。那一定、一定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口供!
鄭嵩要的是她的口供,卻為什麼要把她毒啞?這樣不是自相矛盾嗎?!
程鈺停頓片刻,嘆了口氣,「陛下,這種啞毒煎煮費時,服藥又須人手看管,十日之中,服藥之人極盡痛苦……」
顧拾的手在被褥上握緊了,一點點地,握成了拳。
「朕明白了。」他的聲音仿佛在發顫,仔細聽來,又似是錯覺。
程鈺低聲道:「陛下……陛下想不想讓皇后重新開口說話?這種啞毒,臣……」
顧拾陡然抬起了頭,眸中光芒亮如妖鬼,「你可以做到嗎?」
「臣不可以。」程鈺搖了搖頭,「但臣知道,有人可以。」
☆、第50章
少年人的病, 來得快去得也快。到得這一日午後, 顧拾再度從昏睡中醒來, 便覺身上已鬆快了不少, 再低頭一看,原來昨夜汗濕的衣衫都被換過,一身清清爽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