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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09:28 作者: 蘇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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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沒有行跪拜禮。在飲完合卺酒之後,顧拾牽住了她的手,兩人的手心裡都是冰涼。

    「阿寄,外邊還很危險。」顧拾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道,「我必得出去看著他們,大亂之後,總須有人出頭……」

    阿寄點了點頭。

    顧拾看她半晌,最後卻是輕輕地笑了,往她額頭上吻了一吻。他拉著她往大殿後走去,穿過一條甬道進了後殿的一間乾淨無人的側室,扶她坐下來。

    「這一身行頭太重了。」顧拾在房中翻找片時,找出來幾件衣裳丟在床上,「我換件衣裳便出去。」

    說完,他便逕自解開了衣帶,嚇得阿寄連忙起了身去將房門鎖嚴實,卻遲遲不敢轉身看他。

    卻聽見身後少年撲哧地一聲笑。

    他好像很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當戰況如此緊急的時刻,他卻在這個昏暗逼仄的小房間裡同她玩這種情趣,這未免有些不識時務。可他卻忍不住。

    本來天下大事於他而言也不過是一盤遊戲,而她,才是他最認真對待的戰局。

    他慢吞吞地脫了外袍,將床上那衣裳抖開來,皺著眉打量半晌:「這是什麼服色?」

    她下意識回了頭去看,卻恰見他裡衣的衣襟都披開,毫不顧忌地露出一片精瘦的胸膛和小腹——

    她臉紅得幾乎冒了煙,一句「無恥」堵在嗓子口,直氣得她立刻捂住了眼睛。

    他哈哈大笑起來,將那件尋常外袍穿上身,隨意地將衣帶打好了結,又拿過一方巾子將頭髮包住。

    阿寄全沒有看見,少年的聲音便陡然間近在咫尺了:「我要走了。」

    她終於抬起了頭,險險撞進他的胸膛。顧拾穿的是一身普通小廝的短打青衣,袖口緊束,黑色布巾包頭,他正一手抵著門低頭凝視著她,光潔的額頭下是一雙深邃的眼,薄唇抿著淡靜的笑。

    他又含著笑重複了一遍:「我要走了。」

    她的心裡其實仍然是迷惑的,即使他坦白出自己對那高高在上的帝位的野心,她卻仍無法真切地感覺到,這個天下予取的選擇已經逼至眼前。

    好像是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惶然發現,自己並不能完全了解少年想要的是什麼。

    顧拾伸手拉開了門。阿寄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認真地看著他。

    他一怔,輕輕笑道:「怎的,捨不得我?」頓了頓又道,「外邊戰況不明,你千萬不可以亂走,就在這裡好好等我。鍾嶙已經搶占了北闕,顧真不在話下,但顧真手底那幾員大將卻有些麻煩。——啊,還有袁琴,他不見了。」

    說著說著,好像在同她解釋一般,他自己卻先有些煩惱地笑了。

    「我好像總是讓你等我,可我自己分明也沒有把握。」

    這一回,她沒有再安慰地搖頭,而是踮起了腳尖,輕輕吻了吻他的唇。

    雪花般的觸感轉瞬即逝,微微的錯愕過後,他偏過頭去咳嗽兩聲,耳根竟然泛起了微紅。

    他倉促地拔足出門,她將手扶著門扉,看著夜色從天空降落。

    如斯夜色之下,外邊的震天聲響都變得很模糊、很遙遠,好像只是別人舞台上的戲。

    阿寄關門回身,將滿頭笄珈取下,靜了片刻,又換下了沉重的吉服,穿上了顧拾找出來的下人衣裳。她紮緊了腰帶,將顧拾給的匕首揣入懷中,她推開了門,穿過簾幕飛卷的後殿,逕自往未央深處的掖庭而去。

    ☆、第43章

    未央宮在一年之間兩次遭逢大亂, 宮婢宦侍們早學成了精, 見風向不對便全都逃了。與那些磨磨蹭蹭心懷僥倖的文臣武將相比, 宮裡的這些最底層的下人卻是最懂得如何保全自己的。

    廝殺尚未蔓延到掖庭, 而宮外不知何處被人放了火,妖艷的火舌攀上了北方的夜空,映亮了這黑暗的深宮。道路上積冰甚滑, 狂風在夜間大作,摧折宮中乾枯的草木, 仿佛從千萬個看不見的孔竅里發出縷縷不絕的嗚咽聲。

    阿寄一個人沿著牆根, 按著記憶走到了掖庭,冷宮裡尚還有些不明所以的女人, 有的倚著門扉望向她,被暗光映出的臉色白得像鬼。

    阿寄加快了腳步小跑著上了台階,推開了秦笑所在的那一處宮門——

    「嘩啦——」

    冷風呼嘯著灌了進來,一條白布倏然飛飄到她的眼前。

    她睜大了眼睛。

    一雙精緻的、軟紅色的繡履, 就在她面前三寸之處,飄飄蕩蕩。

    她往後跌退兩步, 卻絆倒在門檻上,就這樣癱倒在地,面色慘怛地抬頭看。

    秦笑穿了一身明艷而不失端莊的襦裙,面容還上了妝, 一雙眼角微微地上挑,好像還有溫柔的眸光流眄。可是那一道過長的白綾繞過她的脖頸,窒息的痛苦將她的妝容全打碎了, 那張臉……那張臉……

    阿寄移開了視線,天邊耀過一道火光,又急促地消滅掉,映出她灰敗如土的臉龐。

    「他啊,他不是個溫柔的男人。」記憶里的秦笑曾含著優雅的令人沉醉的笑,「可惜了我也不是個善解人意的女人,我們在一起時,整日整日地都是吵架,吵著吵著又去了床上,下了床便接著吵……」她曾經將手指點著下巴,悵然若失地道,「我們那時候太年輕了,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揮霍乾淨的……」

    「可我原還以為,我可以同他吵一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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