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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09:28 作者: 蘇眠說
    他沒來由地慌張,努力去回想,卻想不起來她究竟寫了什麼。可他又不願承認,只低著頭將鞋履蹭了蹭地面道:「你回來了便好。」

    阿寄安靜地一笑,走到床邊去,見到床上被扯皺的褥子,忽然想起了什麼,笑容僵在了臉上。

    顧拾走上前來,「阿寄,我……」驀然間他睜大了眼睛,看著阿寄將他的「寶貝」從床底下掀了出來,舌頭都打結了:「阿、阿寄你……你在做什麼?」

    阿寄將那本《天下至道談》拿出來時,心裡也緊張萬分,仿佛耳膜里也震動著咚咚咚的心跳。她飛快地將那書塞進顧拾懷裡,又朝他眨了眨眼。

    女子的眼波里藏著話語,輕柔而幽靜,像一片羽毛在他心上搔了一下,奇癢難耐。顧拾一時也不覺得這書是多麼燙手了,反而他還笑出了聲:「你……你喜歡?」

    這話一出口他便想咬舌頭。這算什麼,登徒子麼?她若說喜歡,難道他還要和她一起看這書?她若說不喜歡……不對,她怎麼可能不喜歡?

    於是偷眼去瞧她臉色,他知道她時常害羞,此刻遭他一唐突,她便即轉過身去,手指卻悄悄地牽住了他的袖口。

    他的手沿著自己的衣袖攀援過去,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感覺到她連帶身子都輕微地顫了一顫。他感到新鮮極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她,像半開的花蕊,像低飛的小蝶,明明還是少女模樣,一舉一動卻含了萬種風情。他忍不住脫口道:「你不要再出去了,就留在這裡陪我吧。」

    她回眸看了他一眼,似嗔還喜。他不自覺抓緊了她的手,好像害怕滑落了她,「我今日……我今日上朝,見到了鮮卑的王,叫檀景同的。」他乾澀地笑了笑,想著怎樣把這個笑話給講好,「他竟然說要見阮家的女兒,說他與阮家定了婚約,如今是來娶親的?你說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事情……」

    她忽然看住了他,目光微斂而嚴肅。話語在他的喉頭哽住,他頓了頓才又道:「不會吧?你不可能見過他……」

    阿寄搖了搖頭。景同哥哥她自然是見過的,可是……

    「殿下,殿下!陛下找您!」門外忽然響起李直顛三倒四的呼喊聲,「陛下請您去晚宴上,檀——鮮卑王他——他非要見阮姑娘不可,還請您把阮姑娘也帶上!」

    顧拾的眉頭狠狠一皺,往外便走,卻又折回來指著跟上來的阿寄道:「你不可以去,你留在這裡!」

    阿寄卻拉住了他的手,仍舊是搖頭。顧拾心裡煩躁極了:「你還真想見那個檀景同?你認識他,你同他有婚約,你見了他就要跟他走了是不是?」

    阿寄的眼睛睜大了,好像很震驚似地看著他。顧拾甩開她的手拔足便走,她連忙往前拽住了他的衣袖,使了大力氣了,倒叫他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你到底想怎樣?」他氣極反笑,看著這個說不出話的女子,等著她又做一些莫名其妙的表情動作,他這輩子都在猜她,他實在已猜得夠了。

    阿寄一手抓著他的衣衫不放,另一手執起他的手來,又寫了幾個字。

    顧拾看著看著,瞳孔忽然一縮,然後便是一股不知是怒是惱還是羞恥的情緒衝上了頭:

    「你是說,你有個姐姐?!」

    ☆、第34章

    失算了。

    帶著阿寄乘輦車行到未央前殿, 顧拾暗地裡懊惱已極, 面上卻猶不得不做出一派雲淡風輕。他伸臂攏住了阿寄的腰, 領著她目不斜視地邁進殿中去。

    前殿裡早已是酒過三巡, 皇帝大臣都喝得醺醺然了,偏鮮卑使臣卻都是千杯不醉,那檀景同也就是憑了這招逼顧真承諾把阮家女郎叫出來。此刻宦官通傳一聲齊王殿下到了, 殿中醒的醉的眾人也都抬起了頭,乜斜著眼朝門口望過去。

    檀景同早站了起來, 目光中滿懷期待。

    顧拾不期然撞上他那樣的眼神, 心中忽然有種類似愧疚的感覺一瞬掠過。他下意識地摟緊了阿寄,也不管這是在眾目睽睽的御宴上, 便這樣帶她一同向顧真行禮:「草臣來遲,請陛下贖罪。」

    顧真擺了擺手,看了一眼顧拾懷中的女子,又看向檀景同, 「貴使可看清了,朕宮裡只有這一位阮家的姑娘。」

    檀景同在看見阿寄的一刻就認出她了。

    無數盞燈火耀映在他的眼底, 又如煙花般碎裂開。他有些惶惑,三兩步走上前來卻又頓住,好像仍在努力辨識阿寄的模樣。最後,他壓低了眉宇, 移開了目光:「你是……你是小妹?」

    他的聲音不高,嘈雜的殿上並無幾人聽見,卻真真切切地落進了顧拾和阿寄的耳朵里。顧拾眉頭一皺還未發作, 阿寄已點了點頭,看著檀景同的眼神中流露出關切的哀傷。

    檀景同覺得自己好像猜中了什麼,卻不敢去細想,就好像面前蒙著一塊幾近透明的輕紗,他卻偏偏不願意去揭開。他尷尬地笑了一笑,低聲道:「好久不見了。」頓了頓,長長嘆出一口氣,「……十三年了。」

    阿寄凝視著他,半晌,低下了頭。

    十三年了,確實是很久了……十三年前,她還不過是個六歲的小女孩而已,而她的姐姐阮寓,已是亭亭玉立了。

    姐姐在她最美好的年紀,放棄了她最喜歡的人。

    檀景同好像想了很久,最後也想不出該說什麼好,只得端過身邊席上一杯酒,朝顧拾示意一下,也不待對方回應,便倉促地一飲而盡。而後他也不再看殿中的鮮卑人一眼,低著頭便從他們身邊擦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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