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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09:28 作者: 蘇眠說
他心頭忽然一動,好像是這時候才想起還有個阿寄,下一刻刀光襲來,他根本來不及多想就將阿寄往前一推,自己長劍斜出刺傷側旁幾人,便從包圍圈的缺口逃了出去!
「追!」顧真厲聲大喝。
那幾名甲士一個猶豫,長刀險險劃破了阿寄的衣襟,得令拔足便追,僅是短短片刻之後,這大殿就空曠了下來。
「滴答」、「滴答」、「滴答」,是鮮血從食案上墜落的聲音。
柔弱的舞姬們在殿中瑟縮成一團,四散的酒肉香氣里混了血腥味,聞來令人慾嘔。
被柳岑推上來擋刀的女子跪倒在地,低著頭,額前散落幾綹凌亂的墨發。她將手掩著劃爛的前襟,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纖弱的、傷痕累累的手腕。
顧真往前走了一步,拾起地上一把刀鞘,一分分挑起她的下巴來,仔細地打量了她半晌。
女人平靜中略帶著憂悒的眼眸中是一片決然的冷,像寸草不生的荒原。她輕輕地咬著嘴唇,一張清麗的臉容蒼白得沒有絲毫血色。
不是個美艷到傾國傾城地步的女人,卻總忍不住讓人看一眼,再看一眼。
「你是柳岑的人?」顧真問。
「陛下。」
從最初到現在未發一言的顧拾突然開了口。顧真有些意外地回身朝他看去,後者一手撐著桌案,慢慢地站了起來,雙眸里仿佛有清冷的光,分分寸寸地碎裂開。
「陛下,她是我的人。」
***
顧真頗感有趣地眯起了眼睛。
「賢侄知道承認這話是什麼意思嗎?」
「我知道。」
「她可是跟著犯上作亂的柳將軍一起進來的。」
「我知道。」顧拾頓了頓,「她是我的人,她冒犯了陛下,我負責。」
顧真手中的刀鞘慢慢地收了回去。
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子,又看了看顧拾。
「也好。」他笑道,仿佛一個小孩看見了好玩的遊戲,「那你過來,給我磕三個頭,我便放了她。」
☆、第28章
顧拾靜了片刻,卻看不出為難的神色,便點點頭道:「是。」
他走過來,在阿寄身邊同她並肩跪下,平平淡淡地磕了三個頭。
下跪,磕頭,逢迎,諂媚。這種事他對著不同的人做了不下千遍了,顧真以為是個絕佳的羞辱,卻不知道對顧拾來說這只是最熟悉、最容易的懲罰。他不需要更多的思考,也沒有什麼好糾結,磕完了頭他直起身子,感覺到身邊女人的衣料與他相摩擦,她在顫抖。
也許她很生氣,也許她很震驚。他沒有空暇去揣測她了,只聽見顧真好像泄氣一般道:「你這樣聽話,真是太沒意思。」
顧拾禮貌地笑了一下。
顧真擺擺手道:「你帶她回去吧。待朕抓到了柳岑,再作計議。」
顧拾又叩下頭去,誠心誠意地道:「謝陛下恩典。」
阿寄呆呆地看著他,忽然回過神來,也朝顧真磕了個頭。而這時候,顧拾已經站了起來,朝她伸出一隻手。
阿寄仍將一手攔在胸前,另一隻手遞出去,他拉住了,她借力站起,還趔趄了一下,被他險險扶穩。她轉過頭想對他笑,他的手卻已收了回去。
她在袖子底下將五指蜷起來握了一握,那一點溫度轉瞬即逝,方才的溫柔觸感已然成了她的幻覺。
兩人走出一片狼藉的未央前殿,漫天飛雪似柳絮般撲面而來,冷風呼嘯,沒有車馬,只能冒雪前行。
他忽然停下腳步,她一怔,卻見他將自己外袍脫下,抖了抖,給她披上。她抬起頭去追隨他的目光,他卻是認真地為她系好胸前的衣帶,而後就轉過身去,逕往前走。
他沒有看她一眼。
她感覺他變了。
沒有慣常逞強的調笑,也沒有口吻輕浮的嘲諷,他好像變得沒有了感情,不論好的壞的、真的假的、痛苦的快樂的,他都沒有了。
寒氣一分分溯上她的身軀,少年的步伐很穩很快,她不得不小步跑著才能跟得上。這樣趕到了玉堂殿時,她臉上都泛起了潮紅,不停地喘著,在寒冷的天裡呼出白色的霧氣,模糊了眼前人的面目。
石蘭正在寢殿外徘徊,見了他回來,歡喜又擔憂地迎出來,「郎主!」
顧拾冷淡地「嗯」了一聲往裡走,石蘭看見他身後披著男人外袍的阿寄,雖然疑惑卻也沒有多問,只是急著道歉:「郎主,傍晚上……是婢子的錯,婢子被嚇壞了……不是不是,是婢子沒來得及多想……」
顧拾站住,回身,微微低壓了眉看著她,好像在很耐心地等她說完。被他這樣注視著,石蘭反而更加語無倫次,急得幾乎要哭出來:「郎主您不要趕我走,我也沒有旁的地方好去了……」
「嗯。」顧拾又應了一聲,「不是你的錯。」
石蘭得了這一句好話,頓時委屈起來,哭哭啼啼地上前去拉他的袖子,他卻轉身避開了。
「天晚了,你下去吧。」
石蘭再不敢造次,只好嗚咽著告退,臨走前又看了阿寄一眼,將殿門合上了。
燭火在過於空曠的殿宇中搖搖晃晃地亮起來,青黑葵紋的地磚上蒙了霜,被垂簾拂過,映出裊裊淒涼的風色。顧拾往前走了幾步,而阿寄只得杵在原地,手指攥緊了身上的外袍,仿佛還能感覺到少年微微發燥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