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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09:28 作者: 蘇眠說
他閉上眼睛,感覺眼中澀得發痛。
石蘭在門外徘徊了很久,最後還是放心不下,想回去同那人多說幾句話,哪怕只是勸勸他好生休息。誰知人一邁進門檻,就驚得尖叫了一聲——
少年那張清秀乾淨的臉龐上,自那緊閉的眼底,竟生生地流下了兩行血淚!
石蘭只覺恐懼萬分,拔腿便跑。
鮮血遇冷而很快凝結,像不可療愈的傷疤。穿堂而過的蒼涼的風,仿佛是遲了數日、到這時候才感覺到殿中人的痛苦,將天上的雪花吹落在他的衣上發上,在他孤獨的血脈里激起壓抑的震顫。
他扶著自己慢慢站起來,踉蹌了一下,又站直了。而後他便往內室走,打了一盆水來洗臉。
鮮血洗淨之後,仍然是那張乾乾淨淨的臉,眼中帶著觸目的血絲。鬢邊的疤已脫了痂,只留下一道淺淡的慘白痕跡。他看了很久鏡中的自己,然後轉身一拂袖,「哐啷」一聲,銅鏡跌落在地。
回到殿中,李直正站在門口等他。他頓住了腳步,靜了靜,拍拍衣袖便要行禮。李直嚇了一跳,趕緊叫了一聲:「聖上口諭!」
而顧拾已經跪下了。
李直訕笑,不知為何,明明安樂公是跪著的,他卻覺得自己也直不起腰來,「聖上的口諭,請您現在去前殿赴宴。」
現在?顧拾抬起頭來。
李直忙道:「是,這是倉促了點兒,不過聖上還請了南軍的柳將軍,好像是柳將軍遞了個辭表,聖上想讓安樂公您去勸一勸他。」
顧拾沉默片刻,「是,臣遵旨。」
***
恢弘的未央前殿,數十根堂皇壁柱間笙歌裊裊,奢靡的龍涎香味伴著刺鼻的酒味蔓延開來。顧拾到時,見這果真是一場私宴,作陪的只有幾員武將,各個都頗顯拘謹。
「陛下駕到——」
「這可是中山國的舞人。」爽朗的聲音響起,顧真一身玄衣大氅,大踏步走了進來,眼神在殿中舞姬身上溜了一圈,才看向席上的人,「怎麼,柳將軍還沒到?」
席上請的幾個武將都是柳岑的舊友,聞言有些尷尬:「大約就快到了……」
這時候鐘聲敲響,酉時正,飛雪連綿的天邊正暗了下來,映出一個匆忙踏上前殿台階的人影。
「陛下!」
顧真轉過身去,見柳岑匆匆趕來,彼未披甲冑,而是穿了一身平民百姓的粗布青衣,頭髮拿青布包起,朝顧真行禮時眼神發亮,像是十分快活似的。
顧真審視地看向他身後的人。他只帶了兩個小廝,和……和一個婢女?
顧真想了想,招手道:「柳將軍不必多禮,進來說話。」
柳岑站起身來,「多謝陛下盛情,臣以為,還是不必麻煩陛下了。」
「什麼意思?」顧真皺了眉頭。
「臣是來向陛下告辭的。」柳岑一字一頓地道,「臣已將南軍符節上呈陛下,此後請陛下准許臣閒雲野鶴……」
顧真靜了片刻,忽而一笑:「不是不讓你閒雲野鶴,只是朕特意為將軍辦一場別宴,將軍竟要這樣站在門口敷衍朕麼?朕還請來了將軍在軍中的故交,還有安樂公在,既然將軍執意要走,那便權當為將軍送別吧!」
柳岑的目光一凜,抬起頭,便見到顧真身後的筵席上,低眉端坐的顧拾。
柳岑下意識地擋在了阿寄的身前,好像害怕被顧拾看見她,旋即他又覺得自己這樣的姿態很可笑。
如不是阿寄來找他,他也不會萌生出解甲歸田的念頭。可阿寄來找他,卻與他無關,她只是想來看顧拾一眼而已。
他知道自己很自私,他想帶阿寄走,即使阿寄不願意——但她是個啞巴啊。
只要能帶她走……
心裡那一個空虛的洞好像變得更深了,被無情的指爪抓開,曝露出他那自欺欺人的卑劣願望。
「那隻好,多謝陛下了。」他低下頭,往前邁步。
「將軍!」身後的親信忽然低聲急道,「簾後有人!」
什麼?柳岑尚有些恍惚,刀光突然在眼底一閃而過,那個出聲的親信慘叫一聲當即倒地,血濺三尺!
柳岑反應過來,轉身疾退,但見席上手無寸鐵的友人們竟已都被紅衣黑甲的羽林衛用兵刃挾制住,而自己身邊只剩下了阿寄,兩人已被包圍……
他一手抓住了袖中的藏劍,目光銳利地射向包圍圈外的顧真:「陛下這是何意?」
顧真好整以暇地道:「朕惜才,不想讓將軍走。」
柳岑顫了聲音:「我……我已將兵權都上交了!」
「朕知道。」顧真笑道,「不然朕怎麼得手如此容易?」
柳岑的目光在席上眾人臉上掃過,最後狠狠地盯住了顧拾,「好,」他這話不知是對誰說的,「你很好!放過幾位將軍,我留下來!」
「你還想威脅朕?」顧真慢慢地抬起了手,「現在是朕在威脅你。」
陡然間他的手斬截地落下,那幾名黑衣甲士手起刀落,竟將那幾員武將瞬間斬殺席上!鮮血潑上了佳肴珍饈,屍體倒下來打翻了夜光杯,杯中艷紅的葡萄美酒灑將出來,又與鮮血混在一處……
與此同時,包圍柳岑的甲士也執刀直刺過來!
「唰」地一聲,柳岑袖中長劍彈出,「叮叮叮」連擋數刀,氣力不濟而連連後退,在門檻處絆了一下,被阿寄慌亂地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