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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09:28 作者: 蘇眠說
顧拾卻好像沒有什麼反應,目光空空地不知落在了何處,「我以前恨鄭嵩,我花了所有的力氣去恨鄭嵩,我總想著只要他死了,一切就會變得完全不同。現在他真的死了,皇帝換了,我才發現,其實一切根本就不會改變。」
她抬起眼,看見他眸中深深的漩渦,她明明看不懂,卻幾乎被吸引著墜落。她想自己應該安慰他的吧,可是卻不知該說什麼好,她不能理解他的話,只有束手無策地搖頭。
他的手臂環了過來,雙手交疊著放在她的腰間,原沒有別的意思,卻正碰到了她的衣帶。她不知他下一步要做什麼,一時間竟然也不想反抗,只是臉紅屏息地等待著。
可是許久之後,他卻什麼也沒有做,只是這樣擁抱著她。
他明明……也是想要的吧……
她明明都感覺到了!
可是這樣的話,即使她不是啞巴,也絕說不出口的。若不是數日前那次煞風景的打斷,或許他們早已……
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似有一種恐懼壓上了心頭,卻又同時製造出了一種迫切的衝動。她的心就像一片葦草飄飄然找不到停落處,在這樣的時刻,不知出去會怎樣,不知未來會如何,她真想抓住些什麼,得到些什麼——
原來,她也是渴望著他的嗎?
一直以來只是順從著他,照料著他,卻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對他也有了渴望嗎?
她怔怔地轉過頭來,長發輕輕擦過他的下頜,他不由得笑了:「你不要動。」聲音的末梢帶著*的沙啞。
她立刻別過頭去,旋即又對自己感到失望。
她真是個懦弱的女人。
顧拾好像察覺到什麼:「怎的了?」他猶疑了片刻,將手收了回去——
突然,卻被她一把抓住了。
半明半昧的地底,寒冷潮濕的空氣,不會說話的女人。
她的右手慢慢地從他的手背上扣入他的五指,抓緊了,抓牢了,好像那是她此生最珍惜的物事。然後她就這樣牽著他的手,放入了自己的衣衽中,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剎那之間,他的心跳都停了。
卻感覺到她的心跳,透過少女柔軟的肌膚,從他的五指間傳遞上來,震震地響過他的血脈,再也不掩飾,再也不躲藏。
他的聲音干啞地頓住,「阿寄,你……」
她抿緊了唇,自己明明也頗緊張,卻只是屏息等待著他。從他的角度只看見她烏雲般的發頂,柔順的長髮披落在皎月般的脖頸上,又隨著自己的手鑽入衣中,催出少年心中沸騰的*。
他愈來愈急促的呼吸傾吐在她的耳邊,漫出一片潮紅。她咬著唇,閉上了眼睛。
他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她的表情羞澀而勇敢,她在等待他,她願意把自己給他。
也許從很久以前她就如此決定了,她一直都是他的,即使只是出於道義,她也絕不會離開。
而他從來都是卑劣地利用著她的道義,九年來的每一日,他都毫無忌諱地提醒著她、逼迫著她、困鎖著她,直到昨日也仍然如此。
只要能留她在自己身邊,他不惜與虎謀皮,不惜將身作餌,不惜聲名掃地……
可是現在,他卻後悔了。
任性了這麼多年,他竟然後悔了。
他不該強留她的,他明知她會為自己付出一切,可他呢?
除了這一副給她帶來災難的業身軀,他什麼也不能給她。
他低下頭,將手從她的衣衫里抽了出來,慢慢地為她掩好了衣襟。他的動作遲緩,好像只是離開她的肌膚就用盡了他畢生的力氣,最後他將下頜擱在她的肩窩,抱著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發間的清香依舊令他迷戀,如果他有家的話,他希望自己的家可以是這種味道。
他自顧自地笑了:「我都不知你原來已這樣著急了。」
她別過頭去。
他低聲笑著哄她道:「待我們逃出去了,便找一個山明水秀的安全地方,布置好洞房花燭。到了那時候,你叫我死在你床上都可以。」
她倉皇地轉過身來看他,他卻哈哈大笑起來。她這才後知後覺自己被他調戲了,又想及自己方才還真是一點也不矜持,羞惱得一下子甩脫了他跑到岸上去。
他笑意盈盈地望向她,她卻氣得再不肯看他一眼。
***
「阿寄?」
黑暗中,顧拾輕聲問。
身邊的女人卻已經睡熟了。
他伸出手指輕輕勾著她的發,睜著眼睛看向一無所有的虛空,耳邊仿佛能聽見那溪流低低流淌的聲音,但他知道那不過是幻覺而已。
若是能死在這裡,該多好。
腦中憑空冒出這樣的想法,將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過去以為即便是死,他也要拖著阿寄一同死;可事到臨頭了他才發現,他其實還不願意死。
溫柔鄉,英雄冢,說的大概就是阿寄這樣的女人吧。一定是因她的緣故,他都不知道家是什麼樣子,就已經開始想家了。
當她失去母親悲痛欲絕的一刻,他發現自己並不能與她感同身受,才知道自己是有缺陷的。聖賢書也讀了一些,卻從不曉得親慈子孝是什麼模樣,雖然總嚮往太學裡的讀書人,自己卻只是個自私、卑鄙、沒見過世面的小人而已。
或許她也是這樣看自己的吧?她只是對他太好了,所以連帶他的自私和卑鄙都一併包容,他依賴著她,在她的包容里無法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