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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09:28 作者: 蘇眠說
    「您做什麼!」張持突然搶上前一把抓住顧拾的手腕。

    那一枚繡針落在地上,針尖上的鮮血一滴、一滴地流落進荒草叢中。

    顧拾朝他笑了一笑,鬢邊細長的傷口不斷往外滲出血珠,令他本就美麗得陰柔的臉驟然變得詭異可怖。

    嫣兒抬頭一看,立即尖叫一聲,嚇得直往後縮。

    「勞駕張常侍,」他的聲音溫柔如水,「給我請個大夫來。」

    張持驚疑不定地看著顧拾。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聽懂了對方的話,不敢想對方到底有何打算,但此刻顧拾眸中隱隱閃爍著無堅不摧的冷光,令他不得不……不得不臣服。

    「是。」張持道,「奴婢這就去……」

    顧拾卻又反手抓緊了他的手,復柔緩地一笑,「那位大夫住在南街上,姓柳,張常侍……應該識得的,對不對?」

    ☆、第19章 願魯且愚

    馬蹄揚塵,秋風長安,街衢上寂靜無人。鍾嶙回頭看了一眼,阿寄正坐在一名兵士的馬上,雙手尷尬地放在胸前,而那兵士摟著她腰的手也不甚老實。鍾嶙皺了皺眉,一馬鞭抽了過去,正打在那人的胳膊上,痛得他嗷嗷驚呼起來。

    未央宮的巍峨宮闕已在望,鍾嶙冷冷地道:「下馬!」

    眾兵士忙不迭地下了馬,那個小卒要扶阿寄下來時,被鍾嶙以馬鞭推開了。

    那人情知自己犯了錯,面紅耳赤地退到了後邊去。

    鍾嶙朝馬上的阿寄伸出了手,「我帶你去掖庭。」

    阿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將手交了給他。鍾嶙拉著她下了馬,阿寄終得從容,朝他行了一禮。

    鍾嶙的嘴角抿出一個嘲諷的笑。阮家畢竟是傳承百年的書香門第,即令一個身陷如此境地的孤女,也仍曉得周全禮數,一點慌亂都瞧不出來。

    他帶著她從未央宮的偏門進宮,繞過恢弘殿宇,直往永巷裡行去。掖庭令孟渭早已接了聖旨在月門前等候。

    孟渭是宮中正得寵的中年宦官,掌管掖庭諸所,他早年是給鄭嵩養馬的奴婢,對鄭嵩忠心耿耿,鄭嵩御極之後,他竟也自告奮勇地淨身入宮,一路青雲直上,坐到了現在的位置。孟渭生就一雙精光外露的眼睛,面目卻頗為猥瑣可憎,明明沒什麼毛病,身子卻常常是傴僂著。

    「有勞將軍了!」孟渭此刻就弓著身,朝鐘嶙皮笑肉不笑地道。

    鍾嶙將阿寄往前一推,「阮家人干係重大,你可須得看好了。」

    「可不是麼!」孟渭團了團袖子,眉目間傲氣十足,「某家省得,她母親畢竟是瘋了,這麼多年盤不出一點口風,這一個可就不一樣了!陛下也是看她母親一死,料定她會生異心,所以要仰仗將軍去拿人——將軍果然是雷厲風行!」

    鍾嶙本不耐煩同宮中宦豎打交道,擺擺手道:「中貴抬舉我了。人我便交了給你,你要審她些什麼,我可是一概不知。」

    「這是自然。」孟渭嘎嘎地笑了笑,「說起來,某家還有一事,想向將軍打聽打聽。」

    鍾嶙冷淡地道:「何事?」

    孟渭團著袖子湊過來,「我們這些宮裡做活的人,外間出了什麼大事都不知聞,總怕便伺候不好陛下。近來陛下煩憂那個什麼勞什子的南皮侯,也不知那些天殺的叛軍……打到哪裡了?」

    鍾嶙聞言側過頭,冷冷地看向他。孟渭仍是坦然地、虛偽地笑著。

    「此等事體,與中貴無關吧?」

    「所以才說是不情之請……」

    鍾嶙竟爾也笑了笑,「那不如我們來交換一下?我告訴你叛軍行進到了何處,你告訴我,張持張常侍的底細。」

    孟渭一愣,「張持?」他四顧望了望,才壓低聲音道,「他啊,從前朝起就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哪邊都不得罪;不過到了本朝,某家瞧著……」他咽了口唾沫,「他是與昭陽殿的秦貴人……走得近些。」

    寒風颳骨而過,阿寄安靜地立在離他們數步遠外,低著頭攬緊了衣衫。鍾嶙看了她一眼,忽然伸出手來拍了拍孟渭的肩。

    他笑了。孟渭怎麼也料不到這位冷麵將軍也會笑,一時發愣,卻又從對方的笑容里覺出陰冷的意味來——

    「叛軍從益州突圍,眼下,已進了扶風。」

    見孟渭整個呆住了,鍾嶙笑得更沉,抱拳告辭。一轉過身,他的笑容便消失了。

    張持——秦貴人?

    他的眸光森冷得詭異。

    這倒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好機關。

    ***

    九年之後,再度回到了這個地方。

    幽幽的鬼火籠罩下來,牆壁里滲出潮濕的陰氣,空氣中散發著腐朽的氣味。腳下是更髒了,阿寄偶爾會被什麼東西絆一趔趄,她都不敢回頭去看。無數座牢籠里是一個個長年羈押的罪人,乾枯的指掌抓緊了鐵欄,溝壑縱橫的臉龐辨不清男女,只有一雙雙怨毒的眼睛朝她望了過來。

    這座掖庭獄也不過起用了十二年而已,卻好像已經聚集了千百年的怨鬼了。

    孟渭聽了鍾嶙的話後便一直魂不守舍,好容易到了牢門前,他惡聲惡氣地將她往一處鐵欄後一推,便「砰」地一聲鎖上了門。

    阿寄狼狽地跌倒在地,遍身都沾了這牢底的濕泥,她閉著眼平靜了一會兒,直到感覺到胸口上的鞭傷開始清晰地疼痛起來。

    她慢慢爬到牆角里去,呆呆地看著那陰燃的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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