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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09:28 作者: 蘇眠說
    她一定是真的害怕了吧?鄭嵩眯起眼,沉默地思量著。

    秦笑驚訝地掩住嘴:「原來……原來安樂公還……真是年輕人!」她自顧自地笑起來,「膽子大不說,精神還這麼足……」

    鄭嵩斜她一眼,「朕的精神也是足的。」

    秦笑嫣然一笑,「那是自然,陛下龍馬精神,便到了一百歲也是神完氣足。」

    鄭嵩沉沉地哼了一聲,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往寢榻走去。她嬌媚地驚呼了一聲,兩手抱緊了他的脖子,又柔柔地笑開來。

    簾鉤微動,軟紅的簾帷落下,又簌簌地顫動起來。

    ☆、第17章 胡然念之

    半夜過後,鄭嵩沉沉睡去,秦笑睜著眼睛看著床頂,臉上那假面一般無時不在的笑容終於在夜深人靜時撤了下來。

    而只剩了沒有意義的空洞。

    鄭嵩自受禪時起,便無法忍受黑暗,從早到晚,他所在的宮殿都必是燈火通明、寬敞明亮。就如此刻的昭陽殿。

    即使是梟雄如鄭嵩,也可能會怕鬼的。

    秦笑卻想,如果這世上真的有鬼,那阿桓的鬼,一定會先來找她的吧?

    可是,他卻一直不來。

    他是生氣了吧?

    她背叛了他,她以先帝貴人的身份又做了今上的貴人,她在他們曾經許過山盟海誓的床上和另一個男人睡在了一起,她每日裡對著另一個男人笑,她想,如果虛空里真的有他的魂靈在垂眸看著,他應該會氣得立刻顯形出來掐斷她的脖子吧?

    畢竟他過去也不算一個多麼溫柔的男人。他剛愎自用,自以為是,還極易嫉妒……當他活著的時候,她與他沒有一日不在吵架,而現在他死了,卻從來都不肯來看她,一次都不肯……

    阿桓他真的,真的是這樣地恨自己啊……

    秦笑平靜地躺在床上,身邊的老人發出了雷鳴般的鼾聲。兩行淚水無聲無息地滑落下來,洇濕了她的鬢髮。

    「你盡可以對著別人笑,」記憶里那個男人還是那樣地年輕,一身明黃燦爛的朝服,他伸手輕輕抹去她的淚水,不容分說的語氣,好像他一個人就可以拯救她的整個世界,「但你是我的女人,你不可以對著別人哭。」

    阿桓,我沒有對著別人哭過。

    我就算是個骯髒的、低賤的、人盡可夫的女人,可是,我沒有對著別人哭過。

    ***

    一個人影來到了簾外,躬下了身,沒有發出聲音。

    秦貴人伸出手,輕輕地挑開了簾帷,便對上張持沉默的臉容。

    張持如今還不到四十,風霜卻已過早地爬了滿頭。經了前朝剿閹的血雨腥風,又是在對閹人恨之入骨的鄭嵩身邊做事,張持大約是這未央宮裡最謹慎、最膽小的宦官了。

    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十多年來在刀鋒上討生活,沒有出過一點差錯。

    從這方面來說,秦貴人覺得,張持和自己,還真是一樣人。

    一樣的可憐人。

    她悄無聲息地下床,披了外袍走到外間的小閣,低聲:「說吧。」

    「南皮侯的謀士袁琴,日前找上了奴婢。」張持的聲音壓得極低、極低,幾如鬼魅。

    秦笑頓了一下,「他為何知道找你?」

    「他好像……知道奴婢是為您做事的,他還知道您……您不是真心留在陛下身邊。」

    秦笑抬起手,拿一根流蘇去點了點燭芯,流蘇緩慢地燃燒起來,映得一整個寢殿都影影綽綽的,「他讓你做什麼?」

    「他讓奴婢在必要的時候,帶安樂公出城……」

    秦笑忽然冷笑了一聲。在這靜謐的夜裡,這聲冷笑雖輕,卻令人從心底里發寒。

    「他說得輕鬆,其實是將我們往火坑裡推。」秦笑冷淡地道,「安樂公在我們手上,豈有輕易送人的道理?」

    「您說的是。」張持想了想,又道,「可如今歸根結底,安樂公是在陛下的手上……」

    她輕輕笑了一下,「安樂公又豈是任人宰割的?他今日可去了一趟前朝的高廟呢。」

    ***

    「——啊呀!」

    尖細的繡針驟然刺破了指尖,鮮血湧出來,染污了綢料。

    教阿寄刺繡的宮婢嫣兒叫出了聲:「手疼不疼?啊呀,這好端端的料子……」

    阿寄搖了搖頭,將食指抿在口中,只覺那細小的傷口裡透出血的鏽味,令她有些難受。

    手中是去年冬天顧拾送她的那塊繡了牡丹的布料,她去央了張常侍討來了一點蘇合香料,打算用這布料包裹著給顧拾做一個香囊。但她卻是從不懂這些精細活計的,因此又去求善女紅的宮婢嫣兒來教她,這樣忙碌了一個下午,卻一個不慎全都毀了。

    她恍惚地看著那牡丹花上一點凌亂的殷紅血跡,想自己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是因為他帶自己去高廟「故地重遊」嗎?是因為他在利用過自己以後,仍然會對自己溫柔地笑,仍然會說「我最喜歡的人當然是你」?是因為自己永遠也猜不透他,所以反而無時無刻不去猜測他嗎?

    他明明知道她每日要去未央宮奏事的,卻還偏要帶著她去見叛軍的謀士,他不就是仗著……他對她拿得這樣精準,如同掐住了她的七寸,偏偏她還真的揣摩著他的意思,將那樣羞恥的詞都寫呈了上去……

    可是,他知道,她根本也沒法怨他的。

    自己釀下的苦酒,總要自己來喝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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