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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09:28 作者: 蘇眠說
    ☆、第14章 故來決絕

    張持將阿寄送到了安樂公邸的門口,守衛的兵士開了門,阿寄往前邁步,竟爾一個趔趄,沒能站住,張持連忙扶了她一把。

    她朝張持點了點頭以示感謝,張持退後一步,請她進去。

    夜色深沉,曙光未明,那深深的宅院似一個巨大的深淵,將將要吞噬了她。

    張迎忽然從內院裡跑了出來,「姐姐你回來啦?」又轉身往回跑,壓低了聲音道,「她回來啦,郎主,阿寄姐姐回來啦!」

    張持看著那個孩子的身影,擔憂地道:「張迎年紀還是太小了。」

    阿寄走進去,而張迎已抓著她的手,將她生拉硬拽到了最裡邊的院落里。然後哐啷一聲,他自作主張地扣上了門鎖。

    阿寄慌張地推門,張迎卻道:「郎主擔心你,等了你一夜了。」

    「阿寄。」

    她猝然回過頭,便見淡薄的夜色底下,落葉的枯木旁邊,顧拾正靜靜地站著,就像過去很多個時候一樣,沒有怨言地等著她來。

    他真的瘦了啊,她想。

    他的眼神卻倏然一緊,「你的臉上是怎麼回事?」

    她慘澹地笑了一笑,拿手背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臉,仍是痛得皺緊了眉頭。她現在的模樣一定很難看吧?也不知會不會留下傷痕。如是想著,她又要轉過身去,卻被他幾步搶上前來。

    少年的身軀逼在了眼前,他盯著她看,卻不笑,不給她一個模稜兩可矇混過去的機會。她無處可避,背後是那扇鎖住的門,後退時撞了上去,輕輕地一聲響。

    顧拾的手在背後,朝張迎比了個手勢。

    張迎突然道:「我……我去鋪床。」便立即跑走了。

    鋪床?安樂公……還沒有睡麼?阿寄疑問地抬起頭。他……難道是在等著自己……

    「是陛下吧?」他開口,將她的思緒拽了回來,「是陛下,打了你吧?」

    他的話音很冷靜,很清淡,她看不出他的表情里藏了什麼,只能默默地點了下頭。

    顧拾道:「這兩個月來,你沒有見我,我沒有見你,你是如何向未央宮奏報的?」

    她怔了一怔。

    「你根本沒有去吧?」

    她咬住了唇。

    他慢慢抬起手來。她猜不透他的用意,心中愈加緊張,想閉上眼時,他的手指卻點在了她的唇上,「你每到不想回答的時候,就會咬住嘴唇。」他拈起了她的下巴,微微傾身,雙眸沉定地注視著她。他仿佛是有很多話想問她,又或是想吻她,可最後卻只是嘆息般喚了一聲:「阿寄。」

    「你該好好歇息。」他說著,往房中走去,「我讓張迎給你備了熱水,今晚你睡我房裡。」

    她立在原地,忽然就臉紅了。

    ***

    沐浴過後,阿寄披著外衣,小心翼翼地從浴房裡走出來。

    昏黃的燈火下看去,顧拾的臥房並未添多少陳設,只在床頭床下凌亂地堆放了一些書卷,顧拾正整理著,見她站在簾外,抱著書卷直起身來,皺眉四顧:「張迎說了要鋪床的,卻不知跑哪兒去了。」

    她的手指攥緊了紗簾,一雙眸子裡仿佛還盛著浴房中的水汽,盈盈地望過來,倒教他痴怔了怔。

    「你先坐一會兒——躺著也行。」他轉個身將書卷都摞在案上,「我取巾子來給你敷一敷臉。」

    他今夜很有些奇怪。他始終沒有笑。阿寄慢慢走進來,坐在床邊的矮几邊,他出去打了一盆熱水回來,也在她身邊坐下,捲起袖子擰了擰毛巾,然後動作輕柔地給她敷在受傷的左臉頰上。

    左臉微微發燙,阿寄呆呆地看著他。他何時竟會這樣照顧人?不過是兩個月不見,他好像就變了太多了。

    「是我疏忽了。」顧拾忽然道,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並不與她的眼神對視,「我不該冷落了你。這宅子裡眼線那麼多,陛下隨時都會知道。他是想用你來拴住我的吧?」

    她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她只是帶了一道傷回來,他便一眼看穿了今晚皇帝召她的緣由。聽這樣的少年說話,哪怕她是個啞巴,她也不由得有些累的。

    顧拾仔仔細細地為她熱敷著臉上的紅痕,漫漫然地道:「上回是我不好,我不該同你置氣。我早已知道你同柳將軍有故,柳將軍也幫過我的忙……是我不好,我對著你時,總是……總是太任性了。」

    她倉皇地抬頭看他,他卻伸手擁她入懷。她皺了皺眉,心底仿佛有些恐慌細密地滲漏出來。

    天色漸次地明亮了。從那高牆上漏下一點點冷色的日光,滑落到窗欞間,折射出微漠的色彩。她濕漉漉的長髮沾濕了他的衣襟,他也全未在意,只慢慢地道:「你好好睡一覺吧。」

    少年的身軀明明很瘦,擁著她的雙臂卻有著不容置喙的力量。她依偎向他的胸膛,隔著濕潤的衣料聽見他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充斥了她的耳膜……

    她默默地將手指抓緊了他的衣衽。他似乎是笑了,笑聲清越,連帶著胸膛也微微地震動。

    便在這樣溫柔的笑聲里,睡意漸漸地催了過來,她閉上了眼睛。

    「阿寄,我向你保證。」他在她耳邊輕輕地道,聲音帶起微弱的氣流,像是黎明前的夢囈,「這樣的日子,不會再繼續下去了。」

    而她已漸入夢鄉,或許只會把這句仿若誓言的話當做夢中的迴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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