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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02:09 作者: 筱禾
阿俊依然看著我,突然微微一笑,是哭笑不得那種笑。
我一邊準備飯,一邊對阿俊說:「咱不炒麻辣的,你看你臉上又起一個豆。」
沒聽見阿俊說話,我回頭看他,阿俊正沖我笑。
「笑什麼?」我問。
「乖乖做你的飯!」
「你幫忙啊。」
「今天我什麼都不管,你做好了把殼剝了餵到我嘴裡。」阿俊又發嗲耍無賴。
「聽話,去給老公點根煙。」我發出命令。
吃過飯,阿俊又忙他那破論文,他說無論如何在五月份之前要答辯。我說在家裡待著太無聊了,想去天堂鳥找水水。
阿俊看我一眼,挺無奈的樣子:「早點回來。」他無精打采地說。
錢剛也在天堂鳥,我看他情緒很好,問他是不是最近有好事,他笑著說他老婆和他媽打得一塌糊塗,就這麼件好事。
「你向著誰?」我問。
「當著我媽向著我媽,當著老婆向著老婆呀。」
「要是都在場呢?」
「我向著天堂鳥。」錢剛笑了。
錢剛問起阿俊,我說:煩就一個字。
「我就不明白,什麼事情都是他做的,可道理還全在他那,責任都是我的,好象是我讓他為難。他自己累,我也跟著累,其實是我哄他,他還說是他哄我。」我接著對錢剛抱怨。
「你要是真愛他就讓他結婚吧。」錢剛說這話的語氣一本正經。
「我又沒有阻止他結婚,我鼓勵他結婚他不高興,我不願意他結婚他還不高興!」
「我給你們出個注意,讓他出國前結婚,等出國回來一離婚,多好,什麼都不耽誤。」
「誰知道呢,總之和他在一起沒意思。」
「我說句心裡話,這個人真的不錯,至少專一。」
「哼……」我覺得好笑:「他那模樣,不專一還能怎麼著。」
錢剛撇嘴,對我不滿的勁頭很大,說:「花心的人里有的是醜八怪,花心是不論有沒有資本地。再說就沖人家有知識又有錢,一定有人往上貼……」
「想占他的便宜?門也沒有啊,一星期就被他甩了,還一分錢得不到。」
錢剛笑了,換個話題,開始八卦曉東及圈子裡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事。
第三十九章
人的嗅覺雖然沒有動物的那麼靈,可對氣味還是有某種敏感的。我原來的家一直有股子怪味,霉氣混合是大蒜韭菜的臭味,再加上我媽用的擦臉油的香氣。我每次從飯店回來,還沒走進屋,那熟悉的味道就開始條件反she地傳送到我大腦中。如今這個家裡充滿了石灰、油漆、木板和我說不清楚的陌生味道。
我一回到家,我媽就告訴我她和許老師已經給旅行社交了定金,他們準備到武夷山旅遊,年三十中午走,初六回來。
「為什麼找這麼個時間?」我問。
「老許說這個時間價格好,再有他女兒春節不會過來,上次我問你,你也說不一定回來,我和他過年冷冷清清的,還不如出去玩。」
「我的意思是指上班,三十晚上我肯定回來啊。」
「算了吧……你現在就跟成家差不多了……」
我不說話了。
「……他家不是在惠城嘛,你三十晚上去他們家?」我媽又問。
「他們家不知道我……」
「他沒和他家裡說啊?」我媽好象很吃驚,而且相當不滿。
「這種事怎麼能說呢……」我嫌我媽多事。
「你不是和我說了嘛,他為什麼不能說?」
「您就別管了,這和男女那種關係又不一樣……」我心想如果不是條子幫忙,我也不會告訴我媽。
「哎……」我媽長嘆口氣。我知道下面的話不會好聽,果然她接著說:「長不了,跟家瞞著的都長不了。你還是想想正經事兒吧,找個合適的女孩子結婚,不能總這樣花天酒地胡作非為吧。不少男人一輩子沒正經的在外面鬼混,可都有個正經家……哎,你怎麼就學了這個惡習呢,二十大幾要奔三十的人了,你說你以後可怎麼辦呢?……」自我媽知道這事情的一年之後,她說出了真心話。我雖然不愛聽,但認為我媽說的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離過節還兩個多星期呢,商店裡、街道上,到處張燈結彩,洋溢著節日的氣氛。
我星期三晚上去天堂鳥,才知水水老婆住院呢。水水說冰冰不過是重感冒,發燒總不退,在醫院裡吊鹽水比較踏實。我問水水他小情人呢,水水說最近忙著跑醫院,顧不上她,他還說那女孩可有味道了,說她叫床叫得那個好聽,水水最不喜歡悶不出聲的。沒說幾句,水水去安排些事情,然後跟老闆打了招呼,他要去醫院了看看,怕雇來的小丫頭不上心護理。
星期六,我接到水水電話,他說冰冰昏迷,今天早上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我問他在哪裡,他回答光明醫院內科加護病房,水水說話的語氣還算鎮定。阿俊不列印他那些花花綠綠地曲線圖了,要開車和我一起去光明醫院。
我和阿俊在樓道里看見水水,他低頭坐在椅子上,好象發呆。見我們來了,也不說話,往邊上坐坐,好象為我和阿俊讓出地方。
「不是重感冒嘛?感冒還能病危啊?」我問水水,也替他著急。
「前天懷疑是肺炎,現在又說是心肌炎……」
「這是誤診吧?所以把病情耽誤了。」阿俊問。
水水搖頭,說:「前天一個醫生說過根本聽不到什麼羅音,不是肺炎,另一個又說透視照出來有陰影……」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水水,阿俊說了些寬慰的話,又問目前的狀況。
「……我聽別人說……上了呼吸機就沒有下來的……」水水突然低沉急促、顫顫微微地說了這麼一句。水水吸了一下鼻子,做了個極度深呼吸,立刻將頭埋在手中,我聽到水水哽咽的聲音。
我和水水是初中同學,算下來有十多年的交情。我們一起經歷過不少事情,我親眼看見水水他爸用鐵鍬頭戳在水水的胳膊上,水水疼得呲牙裂嘴,托著胳膊跟我往外跑。我們一起憤怒過,恐懼過,傷心過,我見過水水各種表情,但象這樣哭,我是第一次看到。
「冰冰要是死了,我他媽饒不過他們!那幾個混蛋醫生我都認識,他們糙菅人命,他們一個也別想活,咱們都別活……」水水低聲恨恨地嘟囔著,象自言自語。
「說什麼氣話,冰冰這不是搶救著,再說你還有兒子呢……」我罵水水。
「兒子……才兩歲就沒了媽,我他媽饒不了他們……」水水說著更氣憤也更加傷心。
我們一直在醫院裡陪著水水,下午的時候醫生說現在情況比較穩定。冰冰的父母建議水水先回去,他已經兩宿沒睡覺。我們送水水回家,路上水水睡著了,只是睡的時候偶爾突然一動,好象痙攣。
因為冰冰的事情,我和阿俊也情緒低落,沉默著往自己家開。
「冰冰若是死了,一定要告醫院,告那些醫生,發燒住院了這麼長時間,居然不給做全面檢查,哪怕化驗一個心肌酶譜,或者多做兩次X光透視,就有可能早發現。這是醫療事故。」阿俊突然對我說。
「如果人都死了,告不告有什麼區別。」
「我要是水水,傾家蕩產也告他們,有多大能力就用多大能力,至少讓不負責的庸醫過不舒服!」阿俊好象氣勢洶洶,令我驚訝。
我笑了,說:「你和水水沒有半點象的地方,你剛才說話那模樣倒是象水水。」
阿俊轉過頭看我一眼,表情嚴肅,好象質問我:「你怎麼笑得出來呢?假如你最親的人發生這樣的事,你不恨?」
我收起笑容,靠在椅子上,想到如果我媽讓醫生給治死了,我是要跟他們沒完。
這個下午,阿俊很沉悶。我在想阿俊根本就沒見過冰冰,他這是傷的哪門子心。
晚上,阿俊還是話少,我聽慣了阿俊說這講那的,受不了他的安靜。
「你還想著冰冰的事情?」我問阿俊。
「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我明天一早就給水水打個電話,現在我怕水水正睡覺呢。」
「……」阿俊不說話。
「裝什麼酷呢?」我笑著問阿俊。
阿俊注視我,輕聲隨意般地問我一句:「你真心喜歡過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