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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02:09 作者: 筱禾
我當天向經理請了兩個小時的假,買了些新鮮水果去醫院探視。病房裡薛姨在整理東西,我弟躺在床上帶著耳機聽音樂。他們見到我來都很高興,特別是我弟一見我便開始訴苦,他說躺這裡沒意思,自己感覺身強力壯,不會有病,醫院就是小題大作以此騙錢。我告訴他很有可能是這麼回事,但我們算計不過醫院,只能暫且忍耐,他們也不可能騙得太久。我12歲的弟弟被我說得服了氣,乖乖地繼續聽音樂。
出來時薛姨跟我來到醫院樓梯間,聽她轉述醫生的話,似乎我弟有待進一步檢查,距離確診為腎炎的還差的很遠。薛姨說著說著開始哽咽,眼圈泛紅:
「這麼大的事情,你爸就是不讓我和他多說,我不想和他爭吵……我急得舌頭上起了一排水泡,和誰說啊,周船什麼也不懂,我還要哄他……如今社會競爭這麼激烈,他要是沒有好身體,就什麼也沒有了,這輩子不就完了嘛,他今後怎麼辦呢……」薛姨已經是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
「您胡思亂想自己傷神生病,您現在不該想這麼多!您看,第一,醫生還沒確診周船到底是不是腎炎,可能過兩天什麼事也沒有就出院了。第二即使他腎真有問題,我想程度也不一樣吧,可能吃藥治療,很快就好了。最差的,周船他……比較嚴重,還是可以治,腎炎又不是絕症,沒錢湊錢,實在不行花錢換個腎。」
薛姨低頭一邊擦眼淚一邊點頭,她抬起頭看著我說:「阿姨真的謝謝你過來,聽我發牢騷,還寬慰我,你說的都對。」
星期天在家,我很多嘴地將周船生病的事講給我媽,我媽先是驚訝,隨後看著電視一聲不響,我猜測她有心說報應卻說不出口。
????????又過了兩分鐘,我媽說話了:「薛萍為什麼叫你去?她有目的。腎炎是富貴病,要花很多錢,你又沒錢,你有什麼,健康的腎,你看著吧,下次她會提出給她兒子捐腎!」
我眼前閃現薛姨淚流滿面的樣子,心裡厭煩到極點,於是回答:「沒什麼的,捐腎也應該,那是我親弟弟。」
「人家有爹有媽,輪不到你獻殷勤。」
「我爸五十多歲了,他經受不起這個,薛姨是大三陽,我替他們捐,心甘情願。」
????????「你對他們忠心耿耿,人家可不管你的死活。你剛到飯店沒多久打架進了派出所,我告訴他們了,他們誰管了?還不是我找你舅舅托人想辦法你才第二天出來的!要不你飯店的工作還保得住?!」
「保不住就換一個。」我平靜低沉地說。
我媽被激怒了:「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缺心眼的!那個不精明,又混又傻!你抬眼看看外面那些男孩子,多聰明,一點虧也不吃,一根汗毛也不能讓人算計去,你徒有外表,跟人家比,就是……是……弱智……」
我甩門出去。我需要到外面透氣。
我閒逛著,想找人說話。那一刻,想到盧俊傑,聽他講黃色笑話,再逗一逗他,很開心的。他學生物,是不是對腎有所了解,人也是生物嘛,他該比我懂得多。順便向他資訊如果萬一少了個腎,是不是床上就不行了。
我給打盧俊傑打電話,響了兩聲,他接了:「餵?」
「盧俊傑吧?我是周航。」
「……你啊……」
「你在家呢?幹什麼呢?」
「你有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
「……」
「我在五湖飯店這邊,你開車過來。」
說完這句,我可以聽到電話里盧俊傑長吁口氣。
「……你想去哪裡?」
「去你那裡,好不好?」我笑著說。
「好啊,你自己叫車過來吧。我那車打不著火。」
「……那就算了,挺遠的。」
盧俊傑沒說什麼,很痛快地和我道別,收線。
過了幾分鐘後,盧俊傑打來電話問我具體在什麼地方,他過來接我。
第十章
我坐在社區花園的石凳上,將雙手插在大衣兜內,注視不遠處馬路上來往的車輛。三月份天氣本不該這麼冷,偏偏今年反常。似乎過了很久,一輛小車靠邊停下,盧俊傑探出頭叫我。
與盧俊傑的幾次見面都在晚上,我必定不能看清楚他的車,腦海里發白蹭亮的印象變成眼前半新、樸素的銀灰色。偏偏他的模樣也沒有記憶中那樣難以接受,他膚色似乎比晚間看起來要白些,俗話說一白遮百丑,如果打分,大概就是錢剛那水平。
我相信什麼樣的醜人看習慣了也不覺得嚇人,帥的看多了也那麼回事,人對苦難的適應力超強,審美疲勞也發作地很快。
汽車裡面很暖,盧俊傑的笑容卻不似從前那樣的熱情洋溢。他話比頭兩次見面是少了,不過沉默了一會兒,他還是問我冷不冷,為什麼不約在茶館、咖啡廳里等他,他伸過手攥了一下我的手掌,將熱風開到最大。
我晾了盧俊傑三個星期。我敢約他是因為我猜他會赴約,他會赴約的原因是我們還什麼也沒做呢。即便被他拒絕我也不在乎,大不了就是再不答理他。所以電話里盧俊傑起初的拒絕和眼前的冷淡都在我意料之中。
盧俊傑不是個喜歡沉默的人,當我隨便問一句最近忙什麼,他開始給我講學校現在事情多,他要上課,談項目做科研,又臨時塞給他一個輔導員做,因為他與學生關係好,學生處的工作也要幫忙。喜歡表白是他的習慣。車上盧俊傑一句沒問三個星期前我為何不找他,今天又為什麼去他家。我心想:行,你夠沉得住氣。
我知道美華路那邊根本沒有豪華住宅,錢剛是井底之蛙,盧俊傑遠不算凱子。周圍一片高樓林立,盧俊傑停下來,泊車。我跟他乘電梯,一氣到最高層。
我說:「頂層夏天很熱。」
「咱們這裡夏天短,溫度又不高,如果太熱可以使勁開空調。」
「要是電梯停電呢?」
「爬樓梯啊,吃那麼多高熱量,不消耗掉全變脂肪了。」盧俊傑倒是樂觀。
我們說著已經進了屋子。盧俊傑很周到地接過我的大衣掛起來,脫下的鞋碼放整齊。
我不是沒見識過豪華,五湖的總統套房,新加坡人那棟有六個房間的別墅,做鉬礦生意的孫老闆的宅子……可盧俊傑的房間陳設別具一格,品味獨到。
自門口到過道是地板,客廳內全部是灰白色地毯,與一般地毯不同,那毯子好象長絨線密實地排列上面,如果拉直大概有好幾寸厚,柔軟度絕對不亞於鋪上褥子的木板床。一圈淺黃綠色沙發,座低,寬大,透著舒服,十幾個明黃色、桔紅色墊子散落在沙發上、地上,沙發旁邊厚重的本色實木桌上,雜誌、遙控器七散八落,所有這一切透露的信息是:家,溫暖,舒適,可以隨心所欲。
「這地毯不錯,可外面到處那麼髒,夠難收拾的。」
「沒關係,可以經常找人清洗,太髒了或者太硬了就換一個。」盧俊傑回答,顯示出財大氣粗。
我欣賞著牆上的風景藝術照片,有黑白照有彩照。我問:「你喜歡桔黃色吧,畫框是桔黃色,夠扎眼的。」
「還是專門定做的呢。」盧俊傑邊回答邊將一杯熱茶遞給我。
「畫兒也是定做的?」我逗他。
「照片是我自己照的。我愛玩兒,暑假或者五一國慶長假常到處走,你呢?喜歡旅行嗎?」
我笑笑:「一年就那麼幾天假,有功夫還在家裡睡睡覺呢。」
「等你休假的時候,我帶你出去。」盧俊傑微笑著說。
我又語塞,腦子裡想著A市以外的地方,除了周圍的慧城,柳城,我好象還沒去過哪裡。
鼻腔內充斥了水果的酸氣,我低頭看看手裡的茶水,茶包在杯子裡飄來盪去。
「這是檸檬綠茶,帶果味,是個台灣人給我的。你是不是喝不慣?我給你換一杯,你想喝什麼?」盧俊傑說著已經將我手中的茶杯奪下。
我想抽菸,能吸支煙那才舒服。看一看盧俊傑房間的四壁,嗅一嗅空氣中的味道,只能說:「我一點不渴,你什麼別倒……你這屋子是不是經常有人來啊?」我意味深長地笑問。
盧俊傑端著一杯熱果汁轉身,面部表情有點捉摸不透,不象在思考,不是質疑,也不是審視觀察,但又都有那麼一點,他盯著我搖頭,搖的幅度不大,可很堅定。
盧俊傑再次將一個杯子遞給我,說:「台灣人是開藥廠的,我們系裡跟他有合作項目,大多數時間是我和他們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