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2023-09-26 14:00:41 作者: 風起漣漪
    原本無比渴望知曉答案的我,卻不知在何時起不敢再去探求這個答案。當它第一次推著我去拿這些檔案時,它們在我眼中已經變成了一個可怕的解答,答案會令我無比害怕……

    所以我一次一次想將它們忽視過去,卻一次又一次被它強制地放在我的眼前。

    為什麼這個答案一定要由我來解答呢?

    若像我之前所想,孫樂是因為被袁霏拋棄而產生的怨恨,又為何沒有當即殺掉袁霏,而是從其它無關的人下手?如果是想將袁霏留在最後,又為何在殺我的時候手下留情?留下我的命?

    更重要的……如果我在墜樓暈迷時的經歷就是孫樂想告訴我的,那原因又是什麼?他想申冤?那又為何要殺我們?我打開了第一份檔案,屬於小燦的檔案。也許是因為在夢境中聽到有人提「小燦」這個名字,所以我下意識地在他的請假記錄中查看了一下。去年暑假他動了一個手術,因為恢復緩慢的緣故所以開學後請了一個月的病假。

    我慢慢回想起,以前和小燦一同去洗澡時,發現他的肋下部位有一排fèng針的疤痕,他說,那是以前他動手術留下的……

    「滴答」

    輕輕的水滴聲後,我的眼前晃動起一幕幕似有似無的幻象:憔悴的小燦躺在加護病房內,全身插滿了各式儀器。他的媽媽在旁邊哭得肝腸寸斷。小燦的爸爸身穿白大褂,也在旁邊暗自抹淚。這時護士跑了進來,告訴他有一個急診傷患,於是金伯父轉身走了出去。眼前一晃,便是孫樂被一群人推進了手術室。然後,我看到金伯父拿著孫樂的病歷報告細細地看著,臉色漸漸起了變化……

    「小燦的腎……」

    我不由自主地喃喃出聲,原來……一切一切的根源……在這裡……

    我放下手中的檔案。又拿起了孔令林的檔案。

    我想起孔令林曾在一次聊天中眉飛色舞地說過,他在去年暑假出了一場嚴重車禍,九死一生,當時光輸血便用了兩箱血包。雖然不排除他有吹噓的成份,但是他曾大量輸血確是真真切切的。

    「孔令林的血……」

    我放下手中的檔案,又拿起穆木的檔案。

    去年的暑假,他也曾動過手術,開學後仍在醫院留院觀察,所以請了一個半月的病假。

    仍是那次聊天,在孔令林吹噓過後,穆木曾輕描淡寫地提到他也動過手術,說是造血功能不好,曾移植骨髓,還說當時為找合適的骨髓花費了一番功夫。

    「穆木的骨髓……」

    然後是徐平的檔案。

    我不必看這份檔案也已經猜曉了是怎麼回事。徐平家曾發生過火災,徐平全身大範圍燒傷,所以動了皮膚移植手術。

    「徐平的皮膚……」

    我拿起了吳凡的檔案,翻開後又發現了一個共同點,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條,他們的血型全是A型……

    與之相應的,我又困惑了。因為我的血型是B型,而袁霏的血型的O型,並且我和袁霏都無住院史。換言之,我和袁霏都沒有動過手術,這就是我倆屢次與孫樂帶來的死亡擦肩而過的原因嗎?

    我盯著手上的檔案,吳凡有深度近視,用他的話說,最嚴重的時候曾有失明的危機,所以他的眼睛動過手術。

    「滴答」

    隨著水滴聲的響起,我的眼前再一次閃現了幻象:

    一名女子哭得幾乎跪倒在地,她悲嚎著說:「醫生!我的兒子不能失明啊!他好不容易快畢業了!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醫生為難地說:「可是眼角膜的捐贈者畢竟是少數,很多人都在等……」

    一直摟著女人的男子悄然走上前去,偷偷地在醫生手裡塞進一個紙包,厚厚的、沉甸甸的……

    「拜託了!這孩子的未來全在您手裡!」

    醫生露出了一絲微笑,四顧無人後才神秘兮兮地說:「現在唯一的辦法便是從黑市買,我知道現在正巧有血型相符的合適眼角膜,不過要的人很多啊……」

    男子立刻露出瞭然的神情:「錢不是問題!麻煩您了!需要多少儘管開口!」

    醫生微笑著拍了拍男子的肩。

    似有一縷微風吹動,吹動了眼前的如霧幻象,白衣醫生的淡淡笑容頃刻間被扭曲了,如同鬼魅般駭人猙獰。

    「滴答」

    我明白了……全部都明白了……

    這個「滴答」的聲響並不是水珠墜落的聲音,而是一滴滴不甘而怨恨的淚水墜落在污穢天地間的微弱聲響,無法哭泣的靈魂用血淚凝成一顆顆水滴,悲愴地落向無法沉浸的宿命,弱小卻震憾,所以無法拒絕,迴蕩於腦海中。

    「滴答」

    我驀然一顫:「你要奪回眼睛?下一個是老大?」

    「滴答」

    我驀然翻身下床,卻在腳尖著地的一瞬間跌倒在地,全身的骨骼粉碎般劇烈痛疼著。我這才想起,我是一個從七樓高空墜下的傷患。

    「不要……再殺人了……」

    「滴答」

    「我幫你要回來……要回你的眼睛……所以……求你放過老大吧……」

    「滴答」

    尾聲

    與袁霏閒聊時,知道老大在這間醫院的十二樓精神科病房。我不得不感激醫院的體貼設備,在我與全身的骨頭做鬥爭時,無意間在衣櫃旁發現了摺疊輪椅。除去轉動輪子時胳膊帶動身體的痛楚外,這個輪椅簡直幫了大忙。

    入夜的醫院總是透著一份詭異,獨自一人走在昏黑寂靜的過道中,難免有些毛毛的。濃重的消毒水嗆入鼻中,我不由敏感地用手指堵住了鼻孔。

    消毒水的嗆味……

    忽然腦海之中好像閃過什麼東西,只是太過迅速,我還沒來得及分辨它是什麼便一掃而過。我搖搖頭,甩去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全神貫注於我的目的地。

    當我提出將眼睛還給孫樂但不要殺老大的時候,孫樂並沒有做出過多的提示,只是輕輕的幾聲「滴答」聲後便沒有蹤影。我不知道這代表什麼,是默許?還是否決?

    但我知道我必須立刻去找吳凡,將一切告訴他。

    我在住院部的五樓,而老大在十二樓,雖然醫院有專門的斜坡通道便於輪椅病床的進出,但我不認為在我每動一下都要喘口氣的情況下,還能將輪椅轉上十二樓。

    聽著不遠方電梯的叮叮聲,我愣了愣,原以為電梯已經鎖了,沒想到還在使用中!我正想過去,忽然想到,值班室的護士們不會鬆散地讓我從她們眼皮子底下混過去吧……

    這該如何是好?

    「滴答」

    我驀然一顫,毛骨悚然的寒意慢慢從背後襲來,我僵坐在輪椅上。連大氣都不敢出。

    輪椅慢慢地轉動了起來,我知道是孫樂在背後推,因為我能聞到那股嗆人的氣味又一次出現了。

    嗆人的氣味?

    腦中再一次閃過那個快速的念頭,這一次我抓住了它!我知道為何我會覺得這個味道很熟悉了,因為這個氣味是福馬林,我曾在生物標本室聞過類似的味道!

    為什麼孫樂的身上會有這股味道?一個死去的鬼魂為何會有味道?

    正確來說,一直以來,我看到的孫樂都是黑夜一般模糊朦朧的身形,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感覺。可是為何在他推著我的時候,我卻能感覺到『手』的存在?並且每在這種時刻,我便能聞到福馬林的味道?

    我越想,心底便越有發毛的感覺,急忙打住自己的胡思亂想,生怕自己與常識脫節的大腦會想出太多駭人聽聞的解釋,在找到真正的答案前便把自己嚇個半死。

    轉動的輪椅慢慢走過燈火通明的值班室,我下意識地縮著脖子,小心冀翼地看了一眼。

    值班室內一片忙祿,幾名護士正在翻找著什麼,雖說如此。但她們沒理由聽不到輪椅在大理石地面滾動的聲響。可是,我就這樣從她們眼前滑過,好似透明一般,沒人注意到我。

    我早該想到,有他在我身後,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電梯門還在『叮叮』地叫個不停,每次想合攏時便好似被什麼觸碰到一般又打開,仿佛有誰在等待我……

    輪椅在電梯前停了下來,「滴答」聲再一次消失了。我咬緊牙關,轉動輪子駛進了電梯內,還沒調整過來,電梯門已經合上,十二樓的按鈕亮了起來。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亮起的十二樓按鈕,直至「滴答」聲在身旁響起,我才當即反射性地閉起了眼睛。

    他也在這裡……他就在我身邊……雖然我看不到,但他實在……

    短短的七層樓的距離,對我來說卻像黃泉路一般漫長。

    雖然我一直告誡自己,孫樂的目的是那些奪走他身體一部分的人們,我不在其中,可我還是不敢在明亮的電梯內去尋找他的存在……

    「謝謝你……」我用細若蚊蠅的聲音小聲說道。

    孫樂的這一系列舉動說明他接受了我的提議。只要吳凡將眼睛還給他,他便不殺他,所以他才幫我去十二樓找他。

    「滴答」

    我對他的恐懼是不是比我想像中降低了很多?雖然還是非常害怕,可是這種害怕已經不是對死亡的恐懼,多了一份不用擔心死亡的底氣。即使微乎其乎,甚至我還不能百分之百篤定他不會殺我,可我覺得安心多了。

    「叮咚」

    電梯終於到了十二樓,我轉動輪椅走進寂靜漆黑的樓道之中,一時間有些遲疑。我只知道老大在十二樓,但是在哪個房呢?袁霏沒有細說。

    「滴答」

    福馬林的味道再一次傳來,我下意識地僵直了身子。我對這個聲音已經形成了本能反she,當即便會進入警惕狀態,或者,應該說是待宰的消極狀態……

    輪子再一次輪動起來,我想孫樂比我更迫切地想要吳凡將眼睛還給他。

    可是,我卻還沒有想出當我見了老大後,要怎樣「討要」孫樂的眼角膜?將老大的挖下來嗎?

    我簡直不敢想像……

    輪椅停到了三零九號病房前,我輕輕地推了推門,門鎖卡嚓一聲應聲而開。我深吸一口氣,轉動著輪椅進入了病房之中。

    病房內的六個床位都有人,但我的目光卻藉著月光的朦朧看到唯一一個仍坐在床邊的背影身上。

    我微微一顫,慢慢地駛了過去,小聲地呼喚了一聲:「老大……」

    只見吳凡呆呆滯滯地坐在床前,兩眼一眨不眨地看著窗外的月亮,對我的聲音充耳不聞。我看著這樣的老大心頭一酸,險些不爭氣地哭出聲來。

    我輕輕地握住老大的手,他的手很涼很涼,如果不是他均勻的呼吸,我會以為自己握住的不是一隻活人的手。

    「老大……我是蕭雨啊……你認得我嗎……」我帶著哭腔小聲地問道。

    老大依然呆滯的注視著前方,連一眼都沒有看向我。

    「老大……」我握著吳凡的雙手,沉聲道:「一切都是孫樂做的……你記得他嗎?去年暑假,那個跳樓自殺的孫樂……?」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