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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00:41 作者: 風起漣漪
    「爸!小燦需要一個腎,他不能再等了!那個大學生的血型和小燦完全吻合!再合適不過!不會有人知道,沒人會發現,事後咱們院方主動承擔死者的火化費用,學校方面一定會很樂意有人幫他們出錢,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不要再猶豫了!」

    等一下……你們在說的……是誰……?

    這裡是手術室,只有醫生低沉的指令聲和儀器的聲響。那這個激動的說話聲又是誰?是從哪裡傳來的?或者,是誰將這些話送到我的耳中?

    忽然手術室的門被打開了,進來了另一個身著無菌衣的男人。他跟主刀的醫生耳語了什麼,醫生遲疑了一下,他又說了些什麼,醫生這才點了點頭。然後那個男人離開了。

    我本能地感覺到一絲不安,我害怕了,這種不祥的預感是什麼?

    眼前的景象忽然旋轉了起來,忽明忽暗,眼睛漸漸沉了,好似灌了鉛一樣怎麼也睜不開……

    不能睡!我知道一旦合上眼我便再也睜不開!可是……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忽然變成這樣?

    我拼命地睜著眼睛,酸楚牽動了淚水,卻是血紅色。我的眼前被一片血紅覆蓋,好紅好紅,仿佛流盡一個人生命般的血紅……

    然後,我的眼睛不沉了,我也終於意識到,那個測試我生命的儀器,不知何時起,已經不再響了……

    一個又一個人離開了,醫生離開了,護士離開了……那我呢?等待你們挽回生命的我呢?

    另幾個人走了進來,他們與之前的醫生是一樣的打扮,但我卻沒有任何雀躍的心情,反而如墮冰窟,全身冰冷。

    「院長的孫子需要一個腎,動作快點,那邊好像已經不能再等。」

    我看到他們拿著一把明晃晃的手術刀伸進了我的體內,我絕望地想要尖叫,卻怎麼也喊不出聲。

    「屍體要怎麼處理?」

    「說是儘早火化。」

    「等等。前幾天我同學表示願意高價收購一隻眼角膜嘛,反正人已經死了,就別浪贊了。」

    「你這傢伙夠黑的。」

    「哈哈哈,沒你一半黑呢!」

    他們好似玩笑一般輕浮說著的人,是誰?他們在秤斤測兩般分割的對象是誰?

    是我……?

    可是……我是一個人啊,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們怎麼敢呢?他們怎麼可能這樣做呢?不會的……我一定誤會了……

    「算了,全當廢物利用。趁著他死亡時間不足半小時,最大限度開發可利用資源。」

    「這下可節省不少院方開支,得去找院長分紅。」

    「再多叫幾個人來,我怕咱們幾個動作慢,浪費了。」

    「好。」

    不要……我想活下去……救命……誰來把我從這群瘋子的手中救走……

    「咦,你看!」

    他們忽然指著我怪叫了一聲。

    「他怎麼流淚了?不是死了嗎?」

    「別自己嚇自己了,做醫生還怕鬼嗎?動作快點吧!我還約了女朋友吃飯呢!」

    滿含怨恨與不甘的淚水順著我的眼角一滴、一滴淌下。蒼天曾給了我一次生存的機會,卻被這群人無情地奪走。他們沒有過問我的意見,沒有徵求我的同意,就這樣無視、冷漠的像捏死一隻螞蟻。

    我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消失了。沒被任何人發現異樣,沒人知道我是被謀殺的,神不知鬼不覺。屍體還要像畜生一般放在屠宰案上被劊子手們說說笑笑的切割,分成一塊塊,換來沾滿鮮血的金錢!

    為什麼?就因為我一個糙率的決定。所以我不配活下去嗎?不配做為一個人得到最後的尊重嗎?就因為我是一個沒有任何勢力背景的孤兒,所以便沒有選擇的權利嗎?我的命運就應該由這群不認識的人決定嗎?

    不甘心!那是我的!那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不要給別人!不要!

    還給我!全還給我!把屬於我的東西還給我!

    「還我!」

    碎心的吶喊終於衝破了咽喉,我終於喊了出來!我拼命地大叫著,一聲又一聲的吼著「還給我」!

    「蕭雨!蕭雨!」

    袁霏的呼喊聲傳入耳中,我卻克制不了我的吶喊!

    從手術刀進入我體內的那一刻,想要吶喊的欲望便一直被強壓著,睚眥欲裂地眼睜睜看著他們把我肢解!每一刀的悸怵,每一刀的憤怒,每一刀的怨恨都在我的胸口積壓,積壓到再也不能承受,再也無法負擔,硬生生地強壓著!

    終於的終於,我可以將一切悲憤怨恨全部喊出來!深不見底的怨恨狂瀾般襲卷著我的身心,所有的憤恨不甘全化做最後的執念:我要奪回來!全部奪回來!

    「蕭雨!」

    我幾乎要啼血一般的尖叫被驀然堵在了嘴裡,屬於袁霏的味道將我緊緊包圍。我哭叫著。緊緊地抱住他。

    手臂忽然被人按住,一陣刺痛。一個醫生將鎮定劑注入我的體內,可是在我看到這身駭目的白大褂時再一次失聲尖叫起來。

    就是這身打扮的人將我的生命奪走!就是他們!

    「滾開!滾開!不要碰我!」

    「蕭雨!別怕!我在這裡!」

    拼命掙扎了許久,直至嗓子喊啞了,再也沒有力氣掙扎時,我才放鬆了下來,虛脫得整個人都恍惚起來。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屋內的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我和蕭雨。

    「蕭雨,你看看我,你還認得我嗎……」

    袁霏的聲音帶著哭腔,我乏力地看向他,發現他雙目通紅,好像哭了很久。

    「袁霏……」我啞著嗓子問道。

    「對!是我!我以為你再也不會醒了!」

    袁霏說不清是想哭還是想笑,哭笑著撫摸我的臉,指尖在微微顫抖,好像不確定自己真的觸摸到我一樣。

    發生什麼事了……

    將胸中的悲憤全部發泄出去後,我的意識才漸漸清晰起來:我活著,我沒有被人肢解,我是蕭雨,不是孫樂……

    「我也想問你到底怎麼回事!」

    蕭雨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你忽然從教務處消失了,沒人看到你離開,你卻憑空消失了。

    然後我便聽說你從實驗樓天台跳了下去,當時我整個人都要崩潰了!幸好……幸好樓下有施工用的沙子堆,你跌下的途中被樹枝擋了一下,然後又掉進了沙堆里,這才有驚無險。可是把你送到醫院後,你卻一直沒有醒,醫生說你的心律很亂。知道嗎?你的心臟曾一度停止,可是沒等醫生準備電擊,你的身子卻像在無形的電擊下彈了起來,所有人都看傻了,幾下後你的心跳便恢復了。」

    原來……那一切不是夢……我的確曾經歷了那麼一段……至少是精神上經歷了屬於孫樂的那段經歷……

    「呵呵……警察們都害怕了……我想他們已經確認咱們是被不乾淨的東西纏上了,我也不再接受調查,反而被嚴密的保護起來……知道嗎?你昏迷了三天,我的心也死了三天……」

    「袁霏……」

    我用手輕輕地摩挲著他的臉頰,袁霏痴痴地看著我,慢慢俯下了身:「如果你不醒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溫柔的吻,淺淺地舔舐著我的唇。我微微地張開嘴邀請著他,袁霏小心翼冀地將舌探入我的口中,心不規則的跳動起來,隨著舌與舌的深深交織而更加急促。

    不是第一次與人接吻,卻是第一次有種窒息的感覺。不是第一次和他接吻。卻是第一次從吻中感覺到了濃濃的牽絆。原來,吻確實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仿佛世間萬物都不再重要,只能擁有這個吻一生一世。

    不知過了多久,密合的唇才依依不捨地分開,袁霏的臉微微泛紅,我想我的情況也差不多。無聲的注視著對方的眼睛,然後同時羞澀地笑了起來。袁霏笑著抓起我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地親了親。

    「不要再分開了好嗎?」袁霏認真地問。

    我微微的笑了笑,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是他把你推下去的嗎?」袁霏忽然問道。

    我一怔,剛才還情意綿綿的袁霏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他的目光中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光,我被他握住的手有些痛疼起來。

    「袁霏……」我小聲地喚了一聲。

    袁霏這才回過神來,慌忙放我的手,滿是歉意的道著歉。

    我淡淡地笑了笑:「我還活著,不是嗎?如果他想殺我,我不會醒過來,你也知道這一點。」

    袁霏的眼底閃過幾縷困惑,他的緊張與害怕在於他以為我一定會死,他的狂喜和寬慰在於我在他絕望之際奇蹟般醒了過來。與之相應的,便是他不明白,不明白為何沒有人能逃過的噩運卻在我身上發生了奇蹟,就如同我也不明白。

    也許……孫樂是故意的?他想讓我體驗到他死前的不甘與憤恨所以把我推了下去?然後又讓我掃過樹枝,沒有偏差地正好掉入沙堆中,因為他不想我死……

    可是,我一點都不明白……為什麼要在我的身上重現他的經歷?為什麼沒有殺掉我?

    他沒有理由會對我如此寬宏,畢竟曾經有一次他真的想要殺我,是什麼令他改變了主意?

    我和袁霏閒聊了幾句便有些困了,袁霏替我蓋好被子後這才離開。我迷糊間不知睡了多久,期間被吵醒過一次,是護士來抽血樣、量血壓,我迷迷糊糊地睜了幾下眼睛,虛虛地掃了一眼,屋內已經一片漆黑,應該是大半夜,然後便又沉沉地睡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清晰的聲響在我腦海中幽幽迴蕩:「滴答」

    毫無防備的我被這一聲直入腦海的聲響驚醒,人在睡夢之中尤為脆弱,這一驚幾乎令我整個人死過去,全身發寒。

    我捂著胸口,氣若遊絲地苦笑著說:「如果你不想把我摔死……又何必把我嚇死……」

    也許,他屢次沒有致我死地的原因是他想把我弄瘋?而不是簡簡單單讓我死掉就算了事?

    「有這麼大的仇嗎……」我自嘲地喃喃道,但我知道他不會回答。

    可是,我卻沒有再聽到第二聲水珠墮地的聲響。我狐疑地四處看了看。漆黑的病房,空無一人,黑暗之中也沒有任何異樣的存在。

    難道我聽錯了?可是那種直接在腦海中響起的水滴聲又怎麼會聽錯?還是,我對這個聲音太過恐懼,所以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驚嚇過後的餘悸令我長吐一口氣,頓覺喉間乾澀。我艱難地爬起來,摸向床頭櫃的水壺,卻觸摸到一疊厚厚的東西。我困惑地打開床頭燈,卻在看清是什麼時驚得瞪圓了眼睛。

    七份檔案,疊在一起,整整齊齊地放在床頭柜上。而我確定,在白天袁霏還在的時候,這裡沒有這疊東西!

    我苦澀地笑了笑,看來……並不是我的幻聽……

    我認命的拿過這疊檔案,解開纏住的細繩,似是說給不知在何方的它一般喃喃道:「既然你一定要我看,那我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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