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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59:46 作者: 姬流觴
文卿搖頭否定,心裡跟明鏡似的。
唐嫂看了看周圍,低聲說:「俞露也是不得已,很多時候都是宋沙他們逼她做的。」
文卿覺得剛才的暖和勁兒被抽得光光的,坐在那裡只想尖叫著逃跑。
「很多當官的洗錢、玩姑娘都是在俞露那裡,宋沙讓俞露錄下來,回頭敲詐別人。」
「俞露說的?」
「嗯,前幾天她給我打電話,說一個好朋友去世了,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消失。哭得好兇,跟我說的。」唐嫂雖然兇悍,此時卻一臉的驚恐。
文卿扶著桌子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對唐嫂說:「嫂子,這事兒您誰都不要說,連唐哥都不要告訴,明白嗎?」
唐嫂點點頭,「那俞露呢?」
文卿拍拍她的肩膀,藉機站穩道:「她比你我都堅強。」
走出羊湯館,陽光一下子充裕起來。文卿搭手看天,只看見高架從眼前橫過,原本清朗完整的天空被高樓撕裂。沒了蓋頭,人會覺得不踏實。他們把天捅破了,不是天火就是洪水,遭罪的是那些沒有登上諾亞方舟的生命……
文卿拎著電腦包,走在回辦公室的路上。
背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強烈的直覺讓文卿皺起眉頭,下意識地向旁邊一閃。
腳步聲更加明顯,一人衝到文卿面前,一伸手,「給我!」
「什麼?」文卿下意識地護包。
「少廢話!」那人伸手去搶文卿的包,「老子就知道臭娘兒們得整這個!給我!」文卿不知道他說什麼,但是路遇搶劫的第一原則她懂,舍財保命。她及時鬆了書包,看那人拎包向後一退,正要鬆一口氣,前後左右,連人帶車呼啦啦地從fèng里鑽出N多人,個個拿槍把他們圍在圓心,「不許動,舉起手來!」
文卿眼看著那人從懷裡掏出一個冷冰冰、黑糊糊的東西,張大嘴喊著什麼,然後一聲巨響,肩膀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接著就被人摁在地上,手腕上冰涼涼的,鑽心的疼,然後,她就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周圍一片白,嘴巴幹得冒煙。一個護士進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頭出去。文卿聽見她對外面說:「醒啦,要問就問,快點兒!」
走進四個人,其中兩個很眼熟,是伍兵的戰友,曾經來家裡做過客。那時候,她是伍兵的同居女友、高人一等的律師、驕傲的鼻孔朝天的女律師。
「文卿,你涉嫌毒品交易……」陌生的警察刻板地說著,被伍兵的戰友打斷,「咳咳!」
那兩人看了他一眼,退後一步,意思很明顯:你來問。
「小文,還好吧?」那人笑眯眯的,「我姓石,老石,你還記得吧?」
文卿點點頭,不知道牽動了哪裡的肌肉,身上火辣辣地疼。
那人繼續說:「你認識那個人嗎?」
「哪個?」聲音之沙啞嚇了文卿自己一跳,她不知道這個聲音是不是自己的。
「拿你包的那個人。」老石面色平和,坐在旁邊如嘮家常。
「不認識。」
「小文,你是律師,應該知道,二百克,可夠判死刑了。」
「什麼、什麼二百克?」
老石皺了下眉頭,說:「小文,你包里有二百克冰毒,從哪裡來的?」
文卿雖然猜到,但耳聽警察這樣跟自己說,還是有些驚心動魄,「我不知道,我的包里只有一個記事本,一個錢包,大件都沒了。電腦在辦公室,你們可以查。」
老嚴的事情早就清理乾淨,為此她專門換了一個硬碟,原來的那個早就被老嚴處理掉。
老石回頭看看同伴,點點頭,「你傷到胸口,差一點兒就被打中肺部,還好命大。剛剛手術取出來,暫時還不能喝水,好好休息,等你好點兒,讓護士給你做個尿檢。」
「尿檢?為什麼?」
老石有些為難,但還是開口,「我們聽說,你也吸毒。」
文卿閉上眼,莫非自己一直在別人的算計里嗎?
看他們離開,心裡漸漸明朗,自己的書包里裝了二百克毒品,那個「搶劫」的是找自己交易的。難道,唐嫂趁自己不注意塞進去的?文卿想,唐嫂一直在自己面前,沒有可能啊,既然不可能,又是誰要害自己?
她拼著力氣抬起手,手腕上紅紫一條痕跡,那是手銬,而另一隻手,還在病床的邊緣銬著。
這是哪出戲?怎麼會變成這樣?
閉上眼,文卿安慰自己,做夢,一定是做夢!伍兵做臥底,她太緊張了,以至於做了這樣一個荒唐的夢。
一覺醒來,世界還是原來的樣子。
第三十章陽光穿透紫色鳶尾花
(萬事總會有輪迴,事實是怎樣就是怎樣,在承受了如此大的傷痛之後,我仍然不後悔選擇面對。)
一覺醒來,世界該是什麼樣還是什麼樣。
逆向反光的玻璃看不到外面的人來人往,但是文卿總覺得似乎有人在那裡看著自己。
警察沒有太為難她,取了尿樣又問了問來龍去脈,就沒再煩她。躺在病床上,文卿突然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感覺,精神竟是一天比一天地好起來。
有時候她也會摸著手腕上的手銬,感受那種冰冷的感覺。她總是想,如果監獄裡的感覺比這個還差,那倒不如一槍斃了。十八年後轉成豬狗,每日吃吃喝喝,強似現在。
檢測結果出來,沒有吸毒。
這意味著一切都是謠言,意味著有一部分視線被轉移到她身上的時候,有人藉此機會做別的事情。
文卿很想見唐嫂,閉上眼模擬兩人見面的場景,卻真的相對無言。她想問為什麼,但是換了自己,一個平常不錯的朋友求你打個電話,你能拒絕嗎?她想說我不怨你,可是自己的人生完全因為這個電話改變,說不怨,真是不甘心!病床上的日子很難熬,熬過去又很簡單。每天看著窗外的藍天和一角的樹枝,數著落葉和偶爾停留的小鳥,心會慢慢地靜下來。甚至,她會懺悔,懺悔自己知道得太多,懺悔自己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今日之果昨日之因,誰也怪不得。她本就是隨遇而安無所求的人,對世界、對人、對己,都不苛責。慢慢地,對俞露的那點兒怨恨也沒有了,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何況是俞露那樣的人。牽制了自己,便牽制了宋沙和伍兵。她一向不信這二人,這樣做再合理不過了。
老石再次出現的時候身後跟著伍兵,「文卿同志,辛苦你了。」他解開文卿的手銬,「不過你的傷勢還需要靜養,這裡的條件不錯,費用也都付了。你好好休息吧。」
文卿苦笑,都一個月了,這地方就算是天堂也不能待,「我能離開嗎?」
「好好,隨便你。」老石笑眯眯地說。
穿上警服的他,笑得像街道辦事處的,文卿奇怪他怎麼能做緝毒警察?
文卿扶著站起來,躺了這麼久,胳膊都瘦了。不是吃得不好,是肌肉萎縮。
伍兵沒說話,一上來扶住她。老石說:「這次多虧了伍兵同志,我們才能及時破案。不過,按照伍兵的要求,我們會為他保密,既不會請他作證,也不會在任何資料中提起。你放心好了。」他好像很親切的樣子,「唉,伍兵為了你真是出生入死啊,你不要怪他啦,他是一個好戰士!」
他沒說如何處理文卿。離開這裡?以什麼名義離開?文卿發現,自己想通的都不通,一遇到事情就變成俗人。各種情緒紛至沓來,一時間只能低頭不語。
伍兵一直沒有說話,人消瘦了很多。
老石說:「這些日子,老伍天天來看你,你昏迷的時候他就在外面守著。唉,不容易啊!」
原來真的有人!文卿低頭去看,那人正半蹲在地上,為她穿鞋。很仔細地套好襪子,厚厚的棉線襪子,他還記得自己怕冷。只是鮮紅的顏色有些刺眼,他也記得要驅邪嗎?文卿想笑,鼻子一酸卻要掉淚。
老石已經悄悄地退了出去。伍兵握了一下松松的褲管,起身為她換衣。文卿有些不習慣地擋住他,自己換好了內衣和褲子。
傷口只是結痂,動作並不方便。回頭看見伍兵沉鬱的臉,她終於笑了出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伍兵沒說話,伸手阻止了更為艱難的套上上衣的動作。
輕輕褪去病號服,露出雪白的肌膚和那塊猙獰的紅痂。暖氣早就來了,病房裡溫度適宜。文卿以前總不願去看那裡,似乎這樣就證明一切都是夢,但是今天面對伍兵,她終於低下頭,第一次去看自己的傷口。囂張的猙獰、靜態的血腥,不大的一處,鼓鼓的,聚集了天下的醜惡。她忍不住輕輕地去摸凹凸的地方,是湧出來的血凝結,然後一次次地換藥,最後形成的吧。那疤並不大,也不圓,周圍的皮膚好像被抻緊了一般,拉出一條條放she狀的細線。
一隻大手覆在她的指頭上,輕而堅決地分不開。扶起她的胳膊,雪白的帶著精紡味道的無托胸衣穿在她身上。這是她常穿的最舒服的一件衣服,卻不是她「交易」時穿的。伍兵帶來了全套新衣,就放在一邊。
伍兵繞在她身後,慢慢地扣好搭絆。兩隻有些粗糙的手掌在她的蝴蝶骨上微微停留,便迅速離開。一件件的,從胸衣開始,慢慢地為她套好。伍兵在她身邊忙活,愈發粗重的氣息,在她耳邊迴蕩,熟悉的味道愈來愈濃,文卿才發現,已經很久沒有聞到了。
此番環繞,恍若隔世。
穿好後,伍兵把文卿抱在懷裡。文卿微微掙扎,伍兵開口,卻惜字如金,「別動。」
文卿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不許動,舉起手」,莫非天道輪迴,上天知她受了冤枉,用這種方式還自己一個應得的溫柔?
來到外面,伍兵看了一眼老石,部首:「可以走了嗎?」
老石點了點頭,「回頭再辦手續吧!」
文卿開口,「我要現在辦。」
走也要走得乾淨清白,她還要工作,弄不乾淨,律協那裡不好交代。老石看了看伍兵,伍兵點點頭。老石掏出一疊文件,原來都準備好了。
看著證明上刺眼的「犯罪嫌疑人」五個字,文卿問老石:「怎麼,不是都查清了嗎?」
老石搖搖頭,「俞露在逃。和你交易的那個人是按照俞露他們的要求辦事的,而唐嫂也只是按照俞露的電話把你叫去,至於叫去做什麼,她並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