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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59:46 作者: 姬流觴
    文卿不知道她離開後又發生了什麼,她只是坐在窗前,希望能看到伍兵出現在樓下。可是,什麼都沒有。

    能夠理解,卻不願接受。

    安靜的屋子讓人發瘋,文卿收拾好東西,又回到了律所。時值下午三點,大多數人都在,有人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

    蘇錚正在忙活,她應該是打電話給嚴律師的,不然自己不可能出來得這麼快。文卿希望蘇錚能給她些提示,可是蘇錚只是抬頭向她笑笑,算是招呼了,又低頭幹活去。

    文卿覺得自己成了同事們眼中的怪物,但是她又不能敲鑼打鼓地證明自己清白。就像姜昆的相聲里說的,儘管是去監獄說了一場相聲,但是在街坊的眼裡,你是被警車接走的,那就是問題!

    電腦沒有人動過,她繼續做合同。六點多,嚴律師來了,問她做得如何,文卿說還要幾天。嚴律師也沒說什麼,讓她小心一點兒,便走了。

    文卿心裡清楚,自己現在做的事情叫「洗錢」。但是舉報的意義並不大,嚴律本來就是合法收入,陳局大不了安個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怕只怕這個名字沒安上,自己先折進去,那才不划算。

    文卿上學時,曾和老師激烈爭論過「辯訴交易」的問題。老師認為「辯訴交易」在一定程度上起到縱容犯罪的效果,而文卿則認為,通過刑罰來消滅犯罪本身就是不現實的。辯訴交易可以是合乎人性的選擇,可以最大限度地節約司法資源。同時也是當事人程序權利的重要體現。文卿記得,老師當時就抓住她的弱點,說辯訴交易的前提是當事人沉默權在法律程序上的認可,而我們國家從來沒有承認過沉默權,辯訴交易在我國是行不通的。

    可是,文卿現在想,如果有辯訴交易制度,她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嚴密地為他們設計洗錢通道。被趕上賊船,連個下海逃生的機會都不給,不死心塌地地幹活又能怎麼辦呢?

    一直忙活到午夜,文卿伸了個懶腰,存檔做好加密才回家。走到羊湯館,看唐哥趴在櫃頭睡覺,文卿猶豫了一下沒進去。肚子叫得很歡,還是回家喝牛奶吧。

    單元門門口需要刷卡,門剛剛打開,旁邊躥出一個人,一把抓住文卿說:「文律師,行行好,幫幫我吧!」

    文卿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是裴融。

    旁邊立刻有人陰側惻地說:「這就是你的金主兒?」

    文卿背貼著鐵門,冰涼涼的感覺透著心房,「你、你們是誰?」

    「你甭管!給錢!」一個瘦子從陰影里走出來,乾瘦如骷髏,只有兩眼精光四she。

    裴融可憐巴巴地看著文卿,「文、文律師,救救我,我實在沒錢啊!」

    「什麼錢?」文卿壯起膽子。

    瘦子上下打量了她兩眼,突然一皺眉,「文律師?你是文律師?」

    文卿不明所以,就聽瘦子沖裴融罵道:「臭娘兒們!這次便宜你,下次甭想再找老子賒帳!」說完,轉身就走。不僅如此,從陰影里還躥出兩個人,跟在瘦子身後搖搖晃晃地走了。

    文卿長出一口氣,沿著鐵門滑坐到地上,有氣無力地問裴融:「你、你這是惹到誰了?」

    進了屋,裴融斷斷續續地把近況說了一遍。米倍明不管她了,她手裡的錢全被查封了,本來應該被送到戒毒所去,求了老米,沒有去成。出來以後繼續吃,剛才那人就是賒了粉給她的。

    說到這裡,裴融說:「哼,我就不明白了,像我這種樣子,就算去賣也應該不丟人吧?泉韻竟然把我攆出來了!」

    文卿看她瘦骨嶙峋的樣子,估計從泉韻出來又奔了別處,「為什麼?」

    「他們說我吸粉,不要我,呸!誰不知道泉韻裡面有好多面面。」裴融神秘地靠近文卿說,「還有免費的呢。」

    一股臭味撲面而來,文卿下意識地向後微仰,掩飾性地站起來去倒煮好的牛奶,順便給裴融倒了一杯。

    裴融捂著牛奶杯暖手,「姓王的那個騷貨,她以為就把米倍明拿住了嗎?我是有料還沒抖,惹急了我,非撞得魚死網破!」

    文卿奇怪大家為什麼都喜歡到她面前爆料,唯獨伍兵這個最該開口的死活不肯張嘴。是她做人太成功,還是太失敗?

    「算了,別說了,你休息一下趕緊回去吧,我明天還要上班。」文卿攔住裴融的話頭。

    裴融翻著白眼兒,「怎麼,嫌棄我了?得了吧,道上都說了,您是伍兵送給宋總的禮物,換來他的重用。」

    文卿氣得兩頰緋紅,但是對著這個癮君子也無話可說。

    裴融嘿嘿怪笑,好像藥力尚未過去,「我知道,你去查過小萬,告訴你吧,小萬死了。」

    啊?文卿腦子嗡的一聲停頓下來,良久才聽見裴融說:「心臟病,死在家裡了,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唉,說起來,還是她給我面兒的呢。你說我該不該恨她呢?」說到這裡,裴融捂著臉嗚嗚地哭開了。

    文卿只覺得眼前眩暈,滿腦子都是一個問題,「小萬怎麼會死?」

    裴融哭了一會兒突然又笑了,「王八蛋的,把我害成這樣,死了才好呢!最好被野狗叼了,撕爛了,扔野地里被鬼jian了!」她又咒又罵,狀若瘋癲,文卿看她這般樣子,心生憐憫,卻無可奈何。

    笑鬧了一會兒,裴融突然一本正經地問文卿:「你知道是誰把趙麗從戒毒所里放出來的嗎?」

    文卿搖搖頭,米倍明肯定查過,卻無跡可尋,難道裴融知道?

    「是姓王的!」裴融壓低了聲音,說完嘎嘎大笑起來。

    文卿心裡一冷,這個王律師可真是太狠了,若是趙麗一直在戒毒所里,也未必會死。裴融笑夠了說:「她以為我不知道,我當初一聽趙麗死了就覺得不對勁兒。我跟小萬一說,小萬說好辦,立刻就查出來是誰在背後搞鬼。可惜,就是沒證據,在法律上不能拿她怎麼辦。不過,我如果告訴米倍明,也夠她喝一壺的。」

    裴融又狂笑起來,極興奮的樣子。文卿想,你這樣真是生不如死,好好的美人,做鬼都做不了艷鬼。

    裴融鬧了一個多小時,最後累癱了,文卿連拖帶拽,把她送出小區,招了一輛出租付了車錢,算是送神送到家吧。

    她不想再惹是生非了,她的世界一貫太平,今年的流年格外不利。

    走到小區門口,文卿停住腳步,想了想,問道:「是你嗎?」

    好長又很短的沉默之後,身後有聲音說:「你沒事吧?」

    「你怎麼來的?」

    「我聽他們議論,說你也吃粉。」伍兵憂心忡忡。

    文卿道:「那個瘦子是你的人?」

    伍兵走到面前,抬起她的下頜仔細看了看,似乎這樣就能確認她是否吸毒,「不是,他是俞露那邊的,歸我管,但是管不著。他們在K房裡討論,被我聽到了。」

    「我沒吸毒,是裴融帶他們來的,要錢。估計他們認出了我,所以沒收錢就走了。」文卿低聲解釋。

    伍兵的手指有些粗糙,指腹的繭子在下巴上滑動。昏黃的路燈迷離了他的表情,文卿看不懂。

    「別碰那東西,還有那些人,都不要理會。」伍兵聲音有些低啞,像是囑咐又像是呢喃,「公安局那裡不用擔心,一切都會大白的。」

    文卿只能點頭,凌晨兩三點,大腦會眩暈。

    「上樓吧,我在這裡看著。」伍兵鬆開手,後退一步,站開說。

    文卿心裡酸楚,但也知道俞露對他盯得很緊,不能再有多餘的舉動了。一步三回頭,她進了屋,打開窗簾,看著樓下明滅的紅色小點,那個是伍兵的菸頭。她慢慢地拉開燈,燈亮了,紅點消失了。等到再關上,樓下已經一片漆黑。

    文卿想,裴融就是一枚炸彈,為了錢她可以做任何事。但那畢竟是別人的事,等到消息傳到她這裡,一切都木已成舟。

    立冬這天,文卿穿上羊絨大衣,還有不到十天就有暖氣了,可也是最冷的時候。值得慶幸的是,嚴律師交代的工作都已經完成。她盡最大努力讓一切顯得合理合法,但是人走過總有腳印,只能在心裡暗暗期待陳局永遠不會出事。

    剛進辦公室,就有噩耗傳來。

    路亞告訴她,王律師車禍,撞得人事不省,在醫院裡躺著。

    文卿想,估計是被人做了,但是米倍明已經取得宋沙的保證,王律師怎麼會受傷呢?難道又發生了什麼事?甚至,文卿還想,如果王律師死了,泉韻藏毒販毒的事情就死無對證,查起來怕更困難。

    路亞神秘地說:「米倍明和丁律師掰了,聽說是他把王律師轟出別墅的,而且出事了都不去看。住院費還是王律師父母掏的。幸好有積蓄,不然人就死定了。」

    文卿覺得心寒,就算有什麼齷齪,那些朝夕相處的日子,那些相視一笑的默契與甜蜜,至於絕情如斯嗎?她嘆氣,對路亞說了自己的想法,一貫前衛的路亞也頻頻點頭。

    男人啊,他們也是人嗎?

    下午,唐嫂突然打電話給她,約她到羊湯館來一趟。

    文卿到了館子裡,發現唐哥不在。唐嫂支支吾吾,最後文卿才搞明白,她是故意把唐哥支走的。

    「文卿,我最近心裡老是不安生。」唐嫂的開場白很動情,「我聽他們說,公安局在查俞露,還說舉報人已經死了。」

    文卿喝了口羊湯,大冷天的,暖湯護胃,手腳跟著暖和起來,「唐哥告訴你的?」

    「他哪兒肯啊,我聽他們聊天才知道。小文,聽說你也卷進去了,還吸粉?」「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羊湯噴了滿世界。

    文卿抖著大衣,接過唐嫂遞過來的面巾紙,一邊擦一邊說:「沒有,就是一個朋友找我……」她突然頓住,裴融找自己的事怎麼傳得這麼快?而且說自己吸毒?這是誤打誤撞的謠傳,還是別有用心?

    唐嫂仔細看了她兩眼,「我看也不像,你不是那種人。不過,話又說回來,你說俞露沒事吧?前兩天她突然來我這裡,挺反常的。」

    文卿看著胖胖的唐嫂,突然覺得她和小萬不知哪裡有點兒像。

    「唉,你別多心,俞露也沒說啥。」唐嫂抿了抿頭髮,有點兒害羞的樣子,「她就是喝了碗湯,你唐哥在呢。」

    文卿趕緊回神,「是嗎,她沒說啥啊?」

    「我不好問,不過看她心情不好,我想問問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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