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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53:30 作者: 山路漫漫
    狄闕看著那濃稠的血液流出來溢了一地,便顫抖著想要逃開,可惜雙腿在此時已然背叛了他,軟軟的使不上一點力氣。

    一顆流彈擦著狄闕的耳邊划過去,狄闕這才清醒過來,發現他的小命正暴露在一片槍林彈雨之下。

    「救……救命……」狄闕趴倒在地,慢慢的向倉庫里爬,想要爬到遮擋物的後面藏起來。

    外面的槍聲漸漸緩了下去,其間夾雜著叫罵和怒吼的聲音。

    狄闕隱隱聽到了伊凡的聲音,心裡就冉冉升起了希望,心想只要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就有救了。

    狄闕正哆嗦著往前爬,身後卻傳來一陣混亂的扭打聲伴隨著槍響。

    他驚慌的扭過臉去,只看到一個黑影朝他撲過來,他還來不及驚呼,就被那人緊緊抱住,滾到了一邊,將一顆亂飛的子彈險險躲過。

    陳峰!

    被久違的氣息包裹著,狄闕的心臟幾乎要立刻跳出胸腔,全身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手指緊緊地揪住了陳峰的衣服。

    「你是不是不折騰死我不罷休啊?」陳峰氣急敗壞的大叫,卻把他摟的更緊。

    狄闕憋了很久的眼淚終於洶湧而出,躲在陳峰的懷裡大哭起來,仿佛許久以來彷徨無助的不安驚恐都得到了依靠。

    狄闕一眼瞥到陳峰的下巴長出了鬍渣,雙眼還泛著血絲,心中就莫名的揪在一起,情緒無比複雜。

    陳峰從來都是整潔高雅的精英模樣,如此憔悴落魄的模樣狄闕根本想都不敢想。

    「陳峰……」狄闕幾乎忘記了現在生死一線的狀況,任由陳峰抱著他愣愣的出神。

    陳峰拽了他一把,小聲說:「別怕,跟著我躲到那邊去。伊凡會解決外面的一切。」

    狄闕這才明白原來是陳峰和伊凡聯手來救他,更加安下心來,由陳峰護著慢慢的矮著身向前移動。

    狄闕眼看就要繞到高大的木箱之後,卻突然覺得背上一沉,一下子被陳峰壓倒在地。

    「陳峰,你幹嘛?」狄闕被嚇了一跳,急忙用手肘去頂陳峰。

    陳峰卻熱乎乎的壓在他的身上一動未動,沒有一點回應。

    狄闕費勁的扭過身來,卻見陳峰死屍一般的癱在他的身上,眼前染滿了鮮紅的顏色。

    不可能……

    狄闕眼前的世界就這樣靜止了,他不記得自己還有沒有呼吸,只記得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推陳峰,然後那粘膩滾燙的觸感讓他終生難忘。

    「陳峰……陳峰!不要開玩笑了……」狄闕乞求陳峰在下一刻抬起頭來對他微笑,卻只是不斷染上更多的鮮血。

    伊凡和他的手下突圍沖了過來,狄闕卻完全沒了反應。

    他呆呆的抱著陳峰的身體,摸到陳峰的後腦,感覺到那裡還有熱流汩汩的湧出。

    狄闕眼前一黑,登時什麼都看不到,聽不到了。

    羅馬市醫院的手術室門前,狄闕還是保持著麻木的狀態坐在門口,尚時曜在不遠處由著警察錄口供,不時的看一眼狄闕的狀態。

    綁架狄闕的是伊凡在羅馬市的死對頭,幾乎每天都要幹上一架。

    早在狄闕初到羅馬時就被對方盯上了,無奈狄闕身邊總是跟著幾個兄弟,讓人找不到機會下手。

    對方認定了狄闕是伊凡的新歡,綁架他,無非就是想要挾伊凡交出一個區域的統治權。

    陳峰找到伊凡,要求他交出狄闕時,伊凡正接到了勒索電話,立刻二話不說,趕過去營救狄闕。

    陳峰理所當然的跟著伊凡,伊凡堅決反對,陳峰卻說:「我的人,沒有道理讓別的男人去救。」

    等到伊凡解決了麻煩,衝到狄闕眼前時,陳峰已經腦部中了一槍,倒在了狄闕身上。

    狄闕滿身是血,眼睛睜得大大的,卻安靜的嚇人,好像整個心思都被人抽的空了。

    伊凡發現陳峰還有一口氣的時候,立刻叫人報警,送了醫院。

    他們幫派鬥毆自然不能自投落網,於是伊凡找到了跟他幾個手下在一處等消息的尚時曜來照顧狄闕,自己帶著一幫打殺的兄弟躲回了老巢。

    警方聽說是黑手黨械鬥殃及無辜,也只例行公事的盤問了幾句,將情況上報了專門的反黑部門,反而狄闕沒有身份證明這件事情節嚴重,無論尚時曜怎麼說明,警方都要將人帶回警局。

    尚時曜無奈,只能再次聯繫了伊凡,半個小時後,警察暫時離開了,卻要求尚時曜儘快將狄闕的身份證明補齊。

    尚時曜應付完了警察,便回來坐在狄闕身邊,將人摟在懷裡,陪他一起等待手術結束。

    狄闕渾身冰涼,不聲不響的靠著尚時曜,仍舊沒有任何反應。

    尚時曜不禁生氣,卻又怕更加刺激到他,不敢語氣太重。

    「你的事我從表姐那裡都聽說了,就算是姐夫打了你,你也不能一句話都不留說跑就跑啊。你知不知道這個月以來我們找你都快要找瘋了。」

    伊凡帶著狄闕離開本來走的就是非法通道,陳峰和尚時曜費盡心機才打探到伊凡原來把狄闕帶回了他羅馬的基地。

    狄闕眨了眨眼,繼續保持著無動於衷的狀態。

    「我知道你還在怪陳峰當時不幫你,不過這次我也不得不幫陳峰說句公道話。陳峰在你走的時候公司也出了問題,想再聯繫你的時候,你就已經失蹤了。陳峰這個月除了找你以外還幫著狄家和畢少良聯手拿回了B&D的一部分股權,過兩天你就可以看到新聞了。如果你願意,回去之後,你還是D部的總經理。」

    狄闕在尚時曜懷裡輕輕的顫起來,突然間激動地喘起來,猛地抬頭大叫道:「反正都是我的錯就對了!現在我害死陳峰,大不了我陪他一起去死好了!」

    尚時曜捏住狄闕的肩膀,咬牙道:「我沒有那麼說!無論陳峰是死是活,我都必須讓你知道真相!」

    「……」狄闕僵住,嘴唇抖了兩抖,突然冷笑一聲,把臉埋在自己的雙手裡嗚嗚的哭了出來。

    為什麼要告訴他所謂的真相?尚時曜不知道,真相,才是那個最殘忍的東西。

    若他什麼都不知道,他還可以自欺欺人的活在自己對陳峰的怨懟中,如今他知道了陳峰對他的感情始終如一,還讓他怎麼一個人自責的活下去……

    尚時曜看狄闕哭的慘烈,也不禁心疼的紅了眼圈,他再次抱住狄闕,拍著他的背幫他打氣。

    「陳峰會沒事的,你一定要堅強。表姐和姐夫也只是希望你可以多些責任感,不要不計後果的胡鬧鬼混而已,沒有人勉強你過不願意過的生活。」

    「哎呀,你知道我不會安慰人的,特別是安慰你,你能不能別哭了,會影響醫生的手術的。」尚時曜起初還好言好語的耐心勸著,可狄闕卻越哭越凶,讓他手足無措。

    狄闕這輩子都沒有流過這麼多的眼淚,他倒在尚時曜的懷裡哭了個昏天黑地,直到真的將體內的水分都哭幹了,眼睛變得乾巴巴的,才停了下來,斷斷續續的抽噎著。

    又過了不知多久,狄闕的抽噎也止住了,便又恢復了安靜的狀態,傻呆呆的坐在尚時曜身旁,盯著手術室亮著的燈。

    手術一直進行到深夜,尚時曜沒什麼胃口,卻擔心狄闕撐不下去。

    「你要不要吃點什麼?」

    狄闕搖搖頭,仍然屏息靜氣的望著那個提示燈。

    突然間,那似乎象徵著陳峰生命的燈滅掉了,狄闕猛地從座位上躥起來,臉色慘白的盯著即將開啟的門。

    不出一會兒醫生便走出來,面色沉重的用英語問:「誰是家屬?」

    尚時曜忙拽著狄闕走過來,詢問情況。

    狄闕的腿都軟了,醫生的話聽在耳里都隔著層紗,虛無縹緲的很。

    「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初步判斷腦死,我們還需要再進一步觀察。」

    尚時曜的眉毛糾結在一處,用力的扶著狄闕不讓他倒下去。

    狄闕的英語不靈光,光是聽到了一個「死」字,腦袋立刻就炸開了。

    他眨眨眼,突然間撒腿就往手術室里沖,尚時曜一驚,急忙攔腰抱住他,阻止他進去。

    「他們胡說!陳峰沒有死!這群蒙古大夫什麼都不懂,我要帶陳峰轉院!我要轉院!」

    「陳峰沒死!你這個文盲!」尚時曜氣急。

    狄闕一愣,緊接著隔著玻璃看到陳峰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全身插著管子被推進一間無菌病房。

    他長舒一口氣,像是死過了一遍。

    醫生並不知道兩個人說的中文是什麼意思,只覺得大概是接受不了腦死的事實,於是惱羞成怒而已。

    他惋惜的搖搖頭,離開了。

    狄闕立刻跑到無菌病房的窗口前,眼巴巴的看著裡面昏迷不醒的陳峰。

    尚時曜在遠處看著他,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狄闕根本沒有聽懂醫生的話,也並不知道陳峰已經被診斷為腦死的事實。

    腦死,有別於通常所說的植物人,甚至連自主呼吸都難以維持。

    尚時曜內心矛盾,不知道該不該把這個真相告訴狄闕。

    狄闕,必定還是接受不了他和陳峰這樣的結果的。

    他雖然從始至終都不待見陳峰,但是這月余來陳峰為狄闕所做出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裡,每一件事並不是任何一個嘴裡喊著「愛」的人都能夠做的到的。

    尚時曜不得不佩服陳峰的韌性,在心底深處,早就認可只有陳峰才是能夠帶給狄闕幸福的人。

    可是世事弄人,誰能想到人都已經在眼前了,卻還是這樣失之交臂呢?

    尚時曜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下,老老實實的陪著狄闕守候陳峰,等待醫生的最終確診。

    狄闕套上消毒服進到病房內陪陳峰坐了一會兒,其他時間便是寸步不離的守在門外。

    他不止一次的問尚時曜陳峰什麼時候會醒來,尚時曜卻始終不忍將真相告訴他。

    伊凡轉天在風聲過後來看了狄闕,但狄闕的全部心神都放在病房之中無意識昏迷的那人身上,只是心不在焉的和他說了幾句而已。

    伊凡陪狄闕待了一陣,便知道他這輩子是絕無希望和這個人走到一起的了。

    陳峰為狄闕賠進了一條命,並不是說他一定做不到這點,只是陳峰做了,而他卻徹底淪為了旁觀者。

    「如果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的話,就請聯繫我吧,我一定盡力辦到。」伊凡離去前和尚時曜說。

    「謝謝你這段時間照顧狄闕。」尚時曜伸出了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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