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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53:00 作者: 淳于歌
    可是若她要坦白真相,就意味著要承認她給別班的男生寫過情書,肖華歌猶豫了。

    許劍伸出左手悄悄將肖華歌的右手緊緊握住,挺起胸膛道:「我托她給別班的男生送情書,被幾個喜歡那個男生的女生知道了,誤以為是她寫的,就找她的麻煩。」

    肖華歌猛地抬頭,驚訝地望著許劍,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看到許劍沖她微微搖頭,最終還是把那些話咽了下去。

    「情書?」主任一臉恍然卻毫不意外道:「你今年多大啦,啊?就學會寫情書了,每天上課的時間太少,你們都太閒是不是!還學會爭風吃醋了!那個男生是誰?」

    主任揮舞著手裡捲成筒狀的書,一副誓要將此案調查清楚之後斬草除根的雄心壯志。

    「我不能說。」許劍淡淡道。

    主任滿腔熱情被這幾個字被生生噎了回去,他把書往桌子上一敲,吼道:「小小年紀還會護短了!你不說我也查得出來!」

    「主任查出來是主任的事,但情書是我寫的,那個男生並不知情,這件事也和他無關。」許劍明白肖華歌絕不想出賣唐川。

    主任最終讓她們留下寫檢討,自己氣呼呼出去了。

    最後學校全校通報,給了許劍記過處分,原本只在老師們中間知道的秘密,此刻終於惹得全校皆知。

    不過許劍已經不在乎了,那個人已經知道了,打也挨了,秘密已經不是秘密。

    但是學生們卻就此熱烈討論起來,以致於這件事後來的處理已經不在他們的關心範圍內了。

    被打傷女生的父母義憤填膺衝進學校,要將女兒所受的傷打回來。老師們極力攔住,最後還是叫了許劍的家長。只有母親一個人來,許劍鬆了口氣。

    馮麗雲連連鞠躬向對方父母道歉,又賠償了許多的醫藥費,他們才余怒未消地離開了。

    回家的路上,馮麗雲沉默著,臉色如同夏天炎熱下午凝聚的烏雲,其中蘊藏著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母親卑躬屈膝道歉的樣子讓許劍十分愧疚,她不希望母親再向任何一個人低頭。

    「媽?」她試探地喊了一聲。

    馮麗雲停下腳步,扭頭看了她一眼,忽然坐到路邊,捂著臉啜泣起來。

    許劍慌了,她跪在母親腳邊,急忙道歉:「媽,我錯了。」

    馮麗雲收起哭聲,紅著眼睛看著許劍,過了好久才道:「不是你的錯,是媽的錯。」

    許劍知道母親扔在為當年撿回自己卻又無力保護自己度過正常的童年而愧疚,她無法說出安慰的話,因為曾經她也這樣怨恨過母親,哪怕只是很短暫的一刻。

    她伸手把母親抱緊懷裡,感受著瘦弱的母親身上有些硌人的骨頭,眼淚也忍不住洶湧出:「媽,我會好好讀書,以後上大學,給你買好房子住。」

    此後的一段時間,許劍再次成為了學校里學生討論的焦點,話題大約始終離不開「變態」和「心理問題」兩個詞。

    因著許劍替自己背了黑鍋,肖華歌這一次開始和全校的學生爭辯。可是這並沒有帶來更好的結果,因為後來的話題漸漸發展成了「同性戀」。

    知道這個詞的意思後,許劍偶爾會長時間地看著肖華歌發呆,忽然就想起自己第一次來例假時,肖華歌拉著自己的手摸她的胸,那個時候自己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膛。

    想著想著,臉頰竟然發起熱來,許劍只好低頭假裝看著書,嘴裡自言自語道:「我是不是瘋了?」

    初三的下半學期,許劍長高了好一截,但由於之前賠了不少醫藥費,她幾乎還穿著初一時候的衣服。袖子斷了,胸口也緊繃繃的。

    立夏這天,許劍穿著兩年前的單衫,快步走進家門口,迎頭卻撞見正拿著酒瓶醉醺醺往屋外走的許志強。

    「兔崽子眼瞎了嗎?」許志強罵罵咧咧,等看清來人是誰後,冷冷地哼了一聲,但依舊站在門口沒有動。

    許劍往左移了一步想躲開他進門,許志強卻也移過身子擋住她,嘴裡嘖嘖了兩聲:「沒想到才兩年變化就這麼大,成大姑娘了。」

    許志強說這話的語氣讓許劍感到噁心,她抬起頭,卻看見許志強的視線牢牢的粘在自己下巴下方。

    許劍胃裡一陣翻騰,伸手猛地把許志強推開,撒腿往屋子裡跑。許志強衝上來一把抓住她,罵道:「媽的,果然翅膀硬了,敢推老子。」

    說著伸手一把攬住許劍的腰。

    「啊----」許劍尖叫起來,「放開我!人渣!」

    許劍猛烈地掙扎,手肘擊中了許志強的臉。他悶哼一聲捂住臉,嘴裡惡狠狠道:「你罵我什麼?我是你老子!」

    他衝過來甩手一巴掌,許劍沒有躲過,耳朵里開始嗡嗡作響。

    又開始了,她心裡想道。

    在後院洗衣服的馮麗雲聽到動靜衝出來的時候,許劍已經躺倒在地,捂著被踢了好幾腳的肚子。

    許志強往地上啐了一口,得意洋洋道:「哼,果然是不打不老實,他媽的給老子放尊重點。」

    馮麗雲撲過去抱住許劍,張嘴還沒說什麼,便被許志強一個眼神嚇了回去。

    他朝許劍的胸口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馮麗雲,轉身走了。

    馮麗雲心裡一咯噔,她明白了那個眼神的含義,絕望而頹然地坐在地上。

    原以為過去的十幾年是個噩夢,誰曾想真正的噩夢現在才開始。

    當天晚上,給許劍敷過臉之後,馮麗雲拿出剪刀,對許劍說:「頭髮長了,剪了吧。」

    許劍摸了摸才剛到耳朵的頭髮,這個長度在男生中間也不過是常見的,只有極少數女生才會留這樣的頭髮。但許劍的臉過於漂亮,如今已經很明顯能看出是個女孩子了。

    許劍捨不得,但想到今晚許志強的眼神,便垂著腦袋點了點頭。

    咔擦咔擦的聲音響起,細碎的頭髮從許劍眼前不斷飄落,黑色的髮絲像乾枯的落葉,帶走了許劍記憶里所有的色彩,帶走了這個初夏所有的溫度。

    許劍又恢復了一年前的板寸頭,馮麗雲擠出一些錢給她買了幾件大號的衣服。衣服布料很劣質,但許劍莫名地感到安心。

    到學校的時候,學生們毫不掩飾地對許劍指指點點,發出譏誚和議論聲。

    肖華歌倒是吃了一驚,問及她為何剪了頭髮,許劍依然保持沉默。

    隨著夏天的結束,學生們興奮地迎來高中前的暑假。

    許劍和肖華歌考進了同一所高中,甚至分在了同一個班。肖華歌很興奮,想拉著許劍出去旅行。許劍拒絕了,她在離家不遠的書店找了份零工,從現在開始存錢總是好的。

    肖華歌一個人去了,一個月以後才回來。

    那天下午,許劍結束了工作,剛走出書店,就看見肖華歌在遠處沖自己招手。她的背後是橘紅色的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向許劍。

    許劍快步走過去,看到肖華歌臉上帶著旅途歸來的疲憊,瘦了些,但更精神和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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