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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53:00 作者: 淳于歌
待母親說完緣由,許劍整個人如墜夢中,因為她知道了一個更震撼的消息,她是撿來的。
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看不清母親的臉,周圍的一切都看不清了,這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這一晚,許劍一個人想了很多,她心裡有些怨恨母親撒下這樣一個彌天大謊,但同時她莫名地感到一陣悲哀,為自己,也為母親。她還說不清楚這樣的情緒到底是從何而來,只覺得心臟一陣鈍痛。
馮麗雲看到許劍依舊穿著平常的衣服時長鬆了一口氣。
許劍沒有跟她打招呼就徑直出了門,但她不願去學校,她不知道如何面對曾經朝夕相處的同學,尤其是和她稱兄道弟的朋友。她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閒逛著,餘光瞟到街邊一家女士服裝店。
鬼使神差地走進去之後許劍才回過神來,但立刻出去也許會有些奇怪,看著那些曾經希求過的裙子,她忍不住取下一件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原本坐在櫃檯後看電視的店員立刻注意到了她,向她投來奇怪的目光,但嘴裡儘量保持著正常的語氣:「想買點什麼?」
許劍扔下裙子飛也似地逃了出去,就是那種目光,她害怕看到的目光。
一直到晚飯時分,許劍偷偷溜進學校找到了肖華歌。
「怎麼樣?」肖華歌急於知道結果。
「你是對的。」許劍不敢看她。
「我就說嘛。」肖華歌微微帶著驕傲的神色。
「你告訴別人了嗎?」許劍問出了她最擔憂的問題。
肖華歌急忙搖頭,猶豫了一會兒道:「不過,我擔心有的人會往那方面猜。你要是怕他們議論你,你就直接說是因為你父母從小把你當兒子養。」
許劍開始煩躁地來回踱步,肖華歌拉住她道:「這個事不可能一直瞞下去的,你要是不敢,我去替你說,我不怕。」
看到肖華歌關切的目光,許劍再一次妥協了,這個女生有一股神奇而強大的力量,她身上充滿了勇氣,能夠帶起人的熱血,迫使人不得不去面對試圖逃避的東西。
十三歲的許劍覺得,她找到了一個除母親之外,可以全身心信賴的人。
許劍的秘密在班上公開了,但肖華歌幫她請求老師,不允許同學把這件事再告訴別人。
畢竟在這個世上,有一個人絕不能知道這個秘密。
第 4 章 肥皂泡
沒有誰能夠乍然接受和自己相處兩年的同學忽然從男生變成了女生,從那天之後,每個人都帶著不可思議和好奇的目光打量許劍,像是一定要從她身上看出什麼來才能證實這件事。
以前和她關係親近的男生開始有意躲避著她,甚至有那麼幾個人會在看到她的時候露出嫌惡的神情。
肖華歌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在所有同學對許劍敬而遠之的時候,是她每天和許劍呆在一起,為她擋住所有異樣的目光,驅趕那些對她指指點點的人。
肖華歌原本是個很容易受歡迎的人,但因為許劍的關係,她也漸漸成了被孤立的人。
但肖華歌毫不在意,十三歲的女孩也有屬於自己的年少熱血,堅定地站在少數人旁邊,使得她獲得巨大的成就感,因為這說明她是勇敢無畏、特立獨行的人。
時間是能夠抹平一切的力量,半年之後,對於許劍的議論漸漸消失了,生活恢復了常態。
對於剛剛接受自己女生身份的許劍來說,肖華歌是她最好的學習對象。
那天下午,肖華歌從家裡偷出母親的化妝品,拉著許劍躲進公園裡的小樹林。
「你要適應你的身份,就得學會打扮。我看你五官長得很好的,化妝之後一定很好看。」肖華歌興奮地舉著一個小刷子道。
看著那些花花綠綠充滿香氣的東西,許劍也十分好奇。
在肖華歌略顯稚嫩的化妝技術下,全新的許劍出現了。鏡子裡的人細眉大眼,唇若朱丹,雖然有的地方帶著點瑕疵,但無疑已能看出是個美人,讓肖華歌自嘆弗如,幾乎都有些嫉妒了。
多年前許劍曾對裙子的那點渴望想被從封閉的牢籠里放出的飛鳥一樣迫不及待沖了出來,再也不可能關回去。
在母親不知道的時候,許劍開始偷穿她的內衣和裙子。母親不漂亮,也不打扮,歲月已經在她的身上鑿下了難以恢復的傷痕。但許劍不一樣,她是深埋地底的一抔新土,是深山中埋藏的一塊玉石,稍稍打磨就能綻放出無限的光彩,具有無限的可能。
但美麗的夢像一個脆弱的肥皂泡,一點輕微的觸碰就能讓它灰飛煙滅。這一切隱藏的暗處的隱秘最終還是被揪了出來暴露在陽光下,從此,便是噩夢的開始。
2011年9月12日,那天的月亮格外地圓,高懸在澄澈的天空中,用冰冷的光照亮了世間的一切可見與不可見的東西,那天母親頭上的血也因此格外刺眼。
馮麗雲平時打零工攢了些錢,她那天很高興地出門買月餅,許劍一個人在家。
節日的喜慶讓許劍再次忍不住翻出了母親的裙子,有一件大紅色的是她最喜歡的,熱情奔放的顏色,可以讓她暫時忘卻心底那微不可察卻固執地存在的孤獨感。
她穿上裙子,帶著努力壓制的興奮。
吱呀----
門開了,高大的身影頓時籠罩了許劍,擋住了門外所有的光。許劍扭頭的一瞬間,餘光瞥見床外看不見月亮的天空,黑得足以吞噬一切。
「不要臉的東西,你在幹什麼!」許志強的怒吼將許劍從恐懼中驚醒,他衝過來粗暴地撕扯著許劍的裙子,嘴裡罵道:「他媽的神經病,噁心的廢物!」
許劍拼命掙扎,但裙子頃刻間被撕得粉碎,沒什麼遮擋的身體暴露在許志強眼前,他反而愣住了。
「啊----」門外傳來馮麗雲的尖叫,她衝進來推開許志強,把蜷縮成一團的許劍護在懷裡,像一隻護著崽子的母獸,憤怒地瞪著許志強道:「你別碰她!」
許志強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大步跨過去,揪著馮麗雲的頭髮拖到了屋外,一腳踢過去:「你這個賤人,竟然敢騙我!臭婊、子,爛貨……」
馮麗雲雙手抱著腦袋執拗地不發出一點聲響,這徹底刺激了許志強,只有哀嚎和求饒才能讓他覺得自己是勝利者,而此時的馮麗雲卻像暴風雨中的一塊頑石,即便粉身碎骨也依舊沉默著。
許劍躲在暗處瑟瑟發抖,許志強像一頭狂暴的猛獸,揮舞著利爪,露出了獠牙,無情地撕扯和踩踏著母親。
鮮紅的雪灑在散落一地的月餅上,像是給月亮染上了紅色,那紅色慢慢暈開,眼看要淹沒整個月亮,許劍大叫著沖了出來,只有許志強背部高的身體揮舞著用盡全力的拳頭砸向這頭猛獸。
「不許打我媽,你滾開!!」許劍嘶啞著嗓子大喊。
許志強躲過那些拳頭,只一巴掌就把許劍打得頭暈目眩,隨後是更多更有力的拳頭砸向她。
在這個寂靜的夜裡,在世界其他地方的生物們擁抱取暖的日子裡,有一間屋子中正上演著極度瘋狂的血腥的爭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