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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52:42 作者: 南朝
    人的精神壓力越大,往往越睡不著。她清醒地看著床頂,一點半時起來,用冷水洗了臉,到棋院時特意去了趟小超市,買了兩袋速溶咖啡泡了一杯,一股腦地灌下去。

    顧留政在一邊看著她,沒有說話。

    下午的對局夏徽頭腦十分清醒,也十分清楚的看明白自己是怎麼輸給賈蘇的。

    ----一敗塗地!

    此後一輸再輸,曾經的光環「啪」得掉在地上,摔得支離破碎。連勝十局又怎麼樣?一竿清台又怎麼樣?直升七段又怎麼樣?依舊敵不過同齡低段位的對手!

    一夕之間,從雲端跌入谷底!

    江青白看著她消沉的背影,忍不住道:「連輸四局,這實在不像她。我以為她在第二局就能反敗為勝的,實在不像只小狼狗。」

    顧留政道:「她這一路升得太快,這時不經歷挫折,早晚也會摔跟頭的。」

    「這樣下去我怕會打擊她的信心,女孩子心裡總是脆弱的。」

    顧留政搖搖頭,「她會自己站起來!」

    第五局依然是輸,而且她得棋下得越來越差,不光官子階段,連布局和中盤廝殺都一塌糊塗,棋型亂七八槽,攻擊毫無力道,甚至不如她七八歲時下的棋。

    連蓋院長和蔣著九段都被驚動了,親自來看她下棋。看完之後蓋院長那僅有的幾根頭髮又在寒風中飄悠悠的落了,「她這是全盤否定了自己的棋!」

    蔣著九段臉色也沉肅了起來,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夏徽三歲開始學棋,至今十四年,圍棋已經成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步。在這十四年裡,她的棋也有了自己的秉性,獨一無二,不可複製。

    有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人的棋也很難改變,而如果棋士懷疑自己的棋強行改變,就仿佛武林高手懷疑自己的內功了,要散去內力重新修練。這簡直就是自取滅亡!

    他們兩人也不敢貿然相勸,叫來顧留政,掏心掏肺地說了一通,顧留政面無表情地道:「我知道,你們放心,我先回去了。」

    兩人看著他離開,面面相覷,----你倒是告訴我們怎麼樣才能放心啊?好歹體諒一下兩老人的愛才之心啊!

    顧留政出來後撥通了程弈白的電話,「晚上我去程北茶樓。」

    正文 插pter 050 巔峰等你

    「我不在。」

    「我去踢館。」

    程弈白想想樓里那五個不走尋常路的老頭兒,覺得如果任由顧留政踢的話,他們肯定少不了幾天鬧騰。無奈地道:「行,我等你。」

    掛完電話到茶水間聽見魯雁按捺不住地對夏徽道:「你到底在幹什麼啊?要一直輸下去嗎?你可是雪合拉提的女兒,他從來就沒向誰服過輸,越戰越勇……」

    顧留政過去按了按魯雁的肩膀示意他別再說了,看向夏徽。夏徽扭過頭去不與他對視。

    顧留政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下,師兄相信你。」

    結果這盤夏徽還是輸了,中盤一塌糊塗,收官時想反敗為勝,但是前面的棋實在太爛了,徒勞無功。

    魯雁心焦地道:「你相信也沒有用,還是輸了,她到底是怎麼了?六連敗啊!簡直史無前例,她這是被鬼附身了麼?我媽昨天晚上還專門打電話過來問她是怎麼了,我該怎麼告訴她?」

    檀周看到夏徽過來了,扯了扯他的衣角。魯雁生生忍住牢騷,看夏徽若無其事的樣子,差點沒嘔出一口血來。

    顧留政拍拍她肩膀說:「一會兒早點回去休息,我晚點回來。」

    夏徽沒有說什麼走了,顧留政也拿起外套去了程北茶樓,程弈白倚在欄杆上等著他,「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什麼事?」

    顧留政到雅室里將幾張棋譜遞給他,是夏徽的對局,除了和雲沫賈蘇的那兩局,其它的都是一塌糊塗。程弈白皺著眉頭看了看,眉角忽然挑了挑,「她在試圖用官子翻盤?」

    顧留政道:「她已經意識到自己官子不足,想要在這方面彌補,這幾天在嘗試,但是不得法,進益很小。」

    程弈白一想就明白了他的目的,還真是有事相求,「你想讓我教她官子?」

    「都說程弈白官子技術甲天下。」

    程弈白沒想到顧留政也會給人戴高帽子,只覺有詐,毫不猶豫的一口拒絕了,「我已經不下棋了。」

    「只是指點。」顧留政誠懇地說,「她早晚會爬起來,只是有你指點她會走一些彎路。蘭亭師兄當年也說過,夏夏繼承了她父親雪合拉提骨子裡的殺氣與豪氣,一生好浪戰,每戰非大勝即是大敗,勿必推移盡變、痛快淋漓。----你也覺得她的棋很有意思,不是嗎?」

    是啊!宣布不下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看過誰對局了,總是感覺倦倦的提不起興致,唯有夏徽的棋,讓他找回了點當年與唐蘭亭在西湖畫舸之上下十番棋時那種酣暢淋漓、驚心動魄的感覺。

    顧留政又開口了,這回他那金玉之質的聲音裡帶著點黯然,「棋士的『壽命』並不長,巔峰的狀態也就那麼幾年。我已經二十三歲了,這在棋壇上屬於大齡,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保持這種狀態多久,可我希望儘可能多些時間陪她站在頂峰上,做她一個人的對手。」

    那日程北茶樓里,她腳踩在桌子上大殺四方,霸氣的說,----他顧留政是我一個人的對手,你們想做他的對手先得把我打趴下,不服來戰!

    他就想他此後只視她一人為對手,希望自己能站得長久,也希望她能早些趕上來。

    他的話觸動了程弈白,世間最最難得的便是一個知己、一個對手。當年他若是早些放下驕傲去找唐蘭亭,他們兩人的相交便不會那麼短暫,到現在連可回憶的東西都那麼稀少。

    他有些羨慕地道:「你們很幸運。」

    顧留政看他答應了就起身,「我先回去了,還要去買些菜,她這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飯。」他拉開房門就看到門口蹲坐著一個人,雙手抱著膝蓋頭埋在其中,紮起的丸子頭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脖頸。

    「夏夏?」

    夏徽抬起頭來,眼睛紅通通水汪汪的,猛然撲到他懷裡,撞得他腳步都不穩,「師兄~」那聲音軟軟糯糯地帶著委屈,聽得顧留政心神一盪,差點站不穩,雙手環住她的腰,有些狼狽地咳了聲,「什麼時候來的?」

    夏徽沒有哼聲,只是緊緊地抱著他的腰。

    顧留政猜想她定是聽到了自己近乎表白的話,臉上不由得一紅,「那個……回去吧……」

    程弈白倚在門口,看到他百年不遇的臉紅了一回,不禁低笑起來。待兩人走遠後回到雅室里,望著窗台前的那盆茉莉花微微出神。

    他與蘭亭初次見面時,他確實送了他一隻茉莉花鐲。

    那是個下著細雨的早春,他還躺在被窩裡刷朋友圈,忽然收到一條簡訊,----我在湖上等你,蘭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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