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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52:42 作者: 南朝
    魯九段眉頭稍蹙,倏然又舒朗了起來,這看似下錯的一子不僅封住了黑棋,同時延伸了白棋的外勢。果然四五手之後白棋外勢雄壯起來,棄子轉換,整個局面蘧然翻新。

    夏徽占住了優勢並沒有掉以輕心,因為她知道真正的考險才剛剛到!

    圍棋三個階段:布局、中盤、官子。

    布局有定式,如宇宙流、秀策流、三連星、小目等,選用適合自己又克制對手的布局十分關健。布局結束後中盤廝殺搶占土地,確定自己的地盤以後就到官子階段,收刮零星地盤。這時盤面雖已狹窄,仍舊不可掉以輕心,落子的次序、緩急都至關重要,官子技術高超的棋士甚至能憑此反敗為勝。

    官子不僅需要強大的計算力,還得擅於捕捉對手棋型上的毛病。魯伯融九段歷經棋壇幾十年,經驗老道遠非夏徽可比。

    她占據絕對的優勢依舊小心翼翼,盡力維護著自己的土地,最終以半目險勝。

    魯九段指著(9,十九)位白子,「這一手下得很妙,你已經有了很不錯的大局觀。偏師突馳是你的長處,但同時也要注意自己的營地,以防後方失火。」

    夏徽恭敬地道:「是。」

    「這一局也暴露了你最大的缺陷。」

    「官子。」

    魯九段頷首:「收官與布局、中盤不同,不是快刀快劍的砍殺,是個精細活兒,要有耐心和精力。這麼多年我見過官子最有天分的是程弈白,只可惜他不下棋了,可惜可惜。」

    夏徽聽到「程弈白」三個倏然抬起了頭,眼神灼灼地望著他。

    魯九段搖著頭道:「北蘭亭、南弈白,可惜了那兩個孩子。」嘆息完他又道,「你在我這裡學棋三年,可領會了我的棋?」

    「老師的棋雅和清正,講究不戰而屈人之兵。」

    魯九段點點頭,「你要記,不戰而屈人之兵,其要義不是不戰,而是屈人之兵。」

    夏徽認真的點頭。

    「我的棋你已經盡得,不必再在這裡學棋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夏徽被逐出眉山棋院後,就在居幽棋院學棋,得魯九段親自指點。她並沒有拜入內弟子,僅僅是位普通學生,魯九段一直以內弟子待她的,傾心教導,毫無保留。她是個知恩圖報的孩子,就這麼離開居幽棋院總覺得有些忘恩負義,可燕城一直是她嚮往的地方。

    魯九段說道:「圍棋不是一家之棋,你在眉山棋院學棋也好,在居幽棋院學棋也好,學得都是中國的圍棋。圍棋不過方寸之地,卻包羅乾坤。我們的胸懷也應當如此,不能困於一隅。」

    夏徽感動,「謝謝老師。」

    她對魯伯融九段的敬仰之情不下於師父唐虞山九段,然而可能是性格的原因,她在魯九段面前始終有些拘促。

    「你去燕城也好,魯雁也在那裡,正好有個照應。把學也轉到燕城,無論你以後做不做職業棋士,學業都不能荒廢。」

    夏徽恭敬地道:「是。」

    「周東侯曾說:局中義理之所在,務須推移盡變,若稍存余蘊,必不能淋漓酣暢。你的圍棋很有趣,希望以後你在這條路上能走得更遠。」

    下午夏徽就回到學校上課,她今年讀高二,課程已經很緊了。她的成績在全校十到五十之間浮動,好與壞全取決於語文。語文易則皆大歡喜,語文難則全部歇菜。

    上完下午半天課她就去班主任辦公室說轉學的事情,遠遠地看到一個人從班主任的辦公室里出來,背影像極了顧留政。

    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那人個子高步子大,她小跑著才沒被甩下,看到他上了計程車,也跟著打了輛車。車停下來後她看到顧留政下車,急急忙忙地翻找零錢,等一抬頭人已經不見了。

    她懊惱地環顧四周,過了會兒發現他進入馬路對面一家夜總會,還摟著個姑娘!

    正文 插pter 004 茶樓打擂

    夏徽忽然升起一種怪異情緒,仿佛一個信徒高價買下一座金佛虔誠供奉著。某一天突然發現這座金佛是鍍銅的,裡面不過是一堆爛泥胎。失望與憤怒一股腦兒湧上心頭,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衝過去,擰著書包就往裡沖。門口的保安攔住她,「不好意思,未成年不能入內。」

    夏徽指著顧留政的背影,「我是跟他一起的!」

    保安禮貌地道:「不好意思,未成年不能入內。」

    「我找他有急事!」

    保安依然攔著她不讓進,夏徽看著他往裡走了有點急就要往裡沖,忽然被人按住了肩膀,「你到這地方來幹什麼?」

    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夏徽詫異回頭就看到顧留政清俊的臉,緊抿著雙唇帶著點怒氣。

    她疑惑地指著那個背影,「你……」那人進電梯後回過頭來,那臉根本就不是顧留政。

    顧留政斥道:「你以為我是他?我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保安小哥:「……」這真的只是唱歌的地方啊喂!

    夏徽低下頭,心虛地扯著衣角。

    顧留政跟保安說了抱歉,帶她到馬路對面的酒樓,「既然來了就一起吃飯吧!樓上都是棋壇的前輩,要注意禮貌。不認識人就跟在我身後,我怎麼喊你就怎麼喊。也不要多說話,省得出錯……」

    夏徽聽他絮叨著心想:這麼多年了你的教養癖還是沒變。不過她雖任性也拎得清,知道這種場合不能跟顧留政置氣,乖乖地跟他進了雅間。

    裡面坐了七八位長者都是棋壇泰斗級的人物。顧留政帶她敬酒,將她推薦給前輩們,她端著酸奶跟著。到窗戶邊時看見那家夜總會就在對面,顧留政肯定是看到她才過去的。

    敬了一圈後就沒她什麼事兒,她也不多話安安靜靜地吃飯。顧留政又敬了圈酒,回來時看她啃排骨,碗裡放的也都是葷菜,稍稍壓低了聲音道:「不能光吃肉,也吃點蔬菜。」

    夏微盯著他轉到自己面前的蔬菜,不動。顧留政拿起自己的筷子夾了小半碗給她,語氣頗為強硬地道:「都吃完。」

    她旁邊的張九段笑起來,「現在的孩子都挑食,我家小孫子也是,這不吃那不吃,瘦得跟猴似的。」

    瘦猴夏徽在眾人的注視下夾起一塊西蘭花放嘴裡,邊嚼邊盯著顧留政,烏溜溜的眼睛水靈靈的。

    她才進棋院的時候,也是只吃肉不吃蔬菜,嘴裡總是長潰瘍。師娘拿她沒辦法,就讓顧留政監督她。吃飯的時候顧留政就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盯得她都沒味口了,以手支頤歪著頭說:「不讓我吃肉我咬你哦~」

    顧留政表情難得和煦了起來,摸了摸她的頭,「好好吃。」他喝了好幾杯的紅酒,臉上泛著點點的紅暈,襯著那清亮的眼瞳、修長的眼睫,有種旖旎的聲色。

    夏徽移開目光,埋頭吃蔬菜。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顧留政問她,「晚上是不是還要上自習?」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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