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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52:42 作者: 南朝
師父和蘭亭師兄雖然不在了,眉山派規矩如舊,弟子們無論春夏秋冬皆在迴廊里下棋,用嚴寒酷暑磨練他們的心智,專注於下棋之時,忘卻身外一切。
顧留政端坐於棋盤上首,他背後是牆壁,壁紙上寫著個大大的「道」字,他說:「今日這盤棋你下得太冒失了,不夠穩重……」
他的聲音還如當年一般,清清冷冷的帶著金玉之質。夏徽記得自己第一次聽到這把聲音的時候就為之驚艷,不過現在她卻覺得十分的討厭,因為無論說什麼,這把聲音總是沒有一絲情緒的。
顧留政食指中指夾著棋子落在棋盤上,他執棋的動作優雅從容,雙手也格外的好看,五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蘭亭師兄曾經打趣過他,說留政以後不下棋了,去做手模肯定也會火。還有許多人因為他的手愛上圍棋。
顧留政替她復盤道:「你如果在這裡大飛,然後斷,就可以……」
夏徽忽然握住他執棋的手按在牆壁上,她半蹲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少女稚氣的目光裡帶著冷屑,「你是拿什麼身份來指導我?留政師兄?你不是已經把我逐出師門了嗎?」
顧留政看著她沒有說話。他的睫毛又長又直,半遮著眼瞳有種清冷凜冽地味道。夏徽被這樣的眼瞳注視著有些氣短,卻又不肯認輸,扣著他的下巴,外強中乾地道:「你不是說我在圍棋界混不下去嗎?你現在是不是後悔了?」
顧留政薄唇開合,冷淡地道:「等你超過我了,我再後悔也不遲。」
夏徽咬牙,「顧留政九段,我要向你挑戰!」
「你還不夠格。」
「怎麼樣才算夠格?」
顧留政道:「拿下明年國內所有女子頭銜,我就答應你的挑戰。」
「所有?」
顧留政眉宇輕挑,「做不到?」
夏徽心高氣傲地道:「你等著!」
顧留政凝視著她的眼睛,「我不會等你,帕夏,你只有不停的進步才能追上我。在競技的道路上,一但停下,就代表著退步。」
夏徽微微有些失神,她已經許久沒有聽人叫過她「帕夏」了。
----阿依帕夏是她新疆的名字,在新疆話里是女王的意思。爸爸說她就是他的女王,小的時候他常這樣喚她。夏徽是媽媽給她取得名字,她的爸爸算是入贅她隨母親姓,也繼承的母親姣好的容貌。
夏徽沉默了會兒,那句「留政師兄」在嗓子裡滾了幾滾,終究還是沒有叫出來。
眼前這個人在她失去所有親人,最最困難的時候毫不留情地將她逐出師門。若不是她遇到了那個好心人,又重新拜了師,她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凍死在三年前的那個冬天。
想到這些,她就止不住地怨恨他。
顧留政說:「既然回來了,就去看看師娘吧,她這些年很惦記你。」
他這一說夏徽才想起來要趕火車,看了看手機已經快六點了,趕緊背上包,「我要去車站,下回再專門去看她。」
顧留政問,「幾點的車?」
「七點。」
他起身拿起外套和車鑰匙,「我送你去車站。」
夏徽生硬的拒絕,「不用!」
顧留政對她的任性有些不滿,「從這裡到車站至少五十分鐘,這個點打不到車,你想讓大家都因為你而誤了火車?」
夏徽蹙了蹙眉頭,他說得有道理,可她就是不爽他這種語氣。顧留政已經拉開門出去了,夏徽悶悶地跟著他,一出門凜冽的風吹來,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她從杭城過來,雖然帶了厚衣服,但沒料到會這麼冷。
顧留政將外套遞給她,她倔強地梗著脖子沒有接。他也沒有執著,反正車就停在門口,幾步就到了。
上車後顧留政就打開了暖氣,挑著堵車不太厲害的路去車站。夏徽坐在后座上,一言不發地看著車窗外。
顧留政說:「你現在進入國家隊了,再在杭城上學不合適,轉到燕城來吧?燕師大附屬實驗高中不錯,離棋院也近……」
夏徽冷淡地道:「再說。」
「你是想年後再轉學?」
夏徽抱著靠枕窩在后座上,無所謂地道:「上不上還不一定呢。」
顧留政通過後視鏡看她,目光有些凌厲,「你想輟學?」
夏徽不以為意,「很多棋手初中都沒有畢業,不一樣在棋壇混得風生水起?上不上學有什麼關係?何況我都高二了。」
「你必須把高中讀完!大學也得繼續上!」
夏徽一聽他這命令的語氣就來氣,將抱枕一摔炸毛道:「你憑什麼命令我?你是我什麼人啊!還當自己是我師兄啊!」
顧留政也被她氣得夠嗆,有什麼話差點就脫口而出了,頓了下冷嘲道:「你想超過我?高中都讀不完你拿什麼超越我?」
夏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緊了牙。還真是沒法反駁,誰讓眼前這個人是燕大的高材生呢?圍棋職業定段多半在十三四歲,定段成功進入職業棋壇後需要大量的精力去參加比賽,因此許多棋士都放棄學業,全心下棋。像顧留政這樣高學歷的很少。
正文 插pter 003 師徒對弈
這一吵車裡氣氛更加壓抑了,只有空調的風呼呼的響著一到車站夏徽就推開門,連聲謝也沒有說就跑到進站口。顧留政望著她的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將車停到停車場也拿著身份證進入車站。
夏徽他們第二天九點多到杭城,從車站回到居幽棋院已經十點多了。她們這一行算是滿載而歸,夏徽獲得天元頭銜,晉為二段,另一位師妹吳子淇成績也十分驕人。
居幽棋院院長魯伯融九段親自陪夏徽復盤,分析棋局,指出不足。夏徽認真聆聽,將他所說每一字都牢牢記在心底。
復盤結束魯伯融九段將棋子分出來收到棋簍中,「你我師徒來下一局。」
他抓起一把棋子,夏徽知道這回他不會對自己讓子了,她也正想好好的向老師請教,拿兩粒黑子放在棋盤上。魯九段手中棋子為單,執黑先行,走右上小目位置。
夏徽也開始布局,和天元頭銜戰不同,她這回謹慎多了。在居幽棋院學棋三年,她對魯九段的風格十分了解。他的棋雅和清正,大方正派,有美學圍棋之稱。行棋每一步都從容平和,完全沒有殺傷力,但是夏徽卻一點也不敢大意。
有棋士曾評價說:看魯伯融九段的下棋,就如同看一副山水畫卷徐徐展開,從容平和而不失旖旎迭宕,纖巧澹泊之中有大格局。故而當你迷失在他所製造的山水畫境之中時,危險已悄然逼近,制人於無形之中。
夏徽每一手棋都下得很慢,但依然不改其凌厲的作風,棋意跳脫如急峽回瀾,奇形萬狀。師徒二人一個打太極,以柔克剛;一個執寶劍,鋒芒畢露。
到中盤看似勢均力敵的局面,卻極其複雜,無論落子在哪裡都將是一副新的格局。魯九段思考了一陣,落子(7,十九),圍困住白棋。夏徽理所當然地落(8,十九)粘住,打算雙叫吃。然而在手指貼進棋盤的時候卻落在了(9,十九),差一行的距離似乎只是手滑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