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2023-09-26 13:49:07 作者: 書墨染香
聽了蘇玫的哭訴,夏政宴整顆心都被緊緊揪成一團——外面人都看夏家二爺功成名就、妻賢子孝,卻不知他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曾經的聞馨含恨而死,如今的蘇玫,堂堂夏家二夫人,居然要從外人身上為子女尋找安全感。
夏政宴安撫好妻子,一個人站在二樓的露台上抽著煙。最近他對香菸越來越依賴,他不知道自己的壓力從何而來,卻總是覺得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男人抽完一根煙,正準備摸出第二根,被身後的腳步聲打斷。
「二少爺。」周管家跟著老爺子的時間比較長,看著夏政文和夏政宴長大,現在夏家有了夏雲澤兩兄弟,他也習慣性稱呼夏政宴二少爺。
「周叔。」夏政宴收起煙,客氣地點點頭,道,「您怎麼到這裡來了?」小時候夏老爺子工作比較忙,他和兄長夏政文學習生活都由周叔負責,因此夏政宴對他極為尊敬。
「二少爺,今天老爺子說的那些話,你不用太在意。」周管家整個身體站得筆直,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說話地語氣和周身的氣場相反,略顯老態的聲音平靜而溫和,「老爺子被裴家那個小子的舉動氣到了,才會對你們發這麼大的火。等這陣脾氣過去,就沒事兒了。」
「我知道。」夏政宴苦笑道,「周叔,我難過不是因為父親對我們發脾氣,而是因為我忽然發現,自己真的是個很無能的男人……」對,他就是個無能的男人,四十多歲的年紀仍然靠著父輩的支持,一旦離開家族離開父親,就和斷奶的嬰兒一樣不知所措。「周叔,父親一定對我很失望吧——我也不知道這段時間是怎麼了,總是犯錯,總是惹父親生氣。」
「二少爺,你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有句話我憋在心裡很久了,本來不準備告訴你,可是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覺得還是應該提點一下你。」周管家神色不變,冷著臉,淡淡道,「當然,這只是我這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的一些瘋言瘋語。你若覺得不對,就當做笑話聽聽便罷。」
「周叔有什麼話,直說就是,和我客氣什麼。」
「二少爺,我在夏家這麼多年,見過大大小小那麼多人物,有錢的、有權的、愛財的、愛色的,雖算不上形形色色,也能說得上十之八九。」周管家沉聲道,「二少爺想必和我一樣,在商場上見過的人也不少——我想問二少爺一個問題。」
「請問。」
「在二少爺眼裡,朝顏小姐是個什麼樣的人?」
「朝顏?」夏政宴不假思索地說道,「很懂事的孩子,那孩子從小吃過很多苦,和家裡人比較疏離——說到底也是我的錯。聞馨去世後,我對她的關注不夠,才讓人販子有了機會把她拐走。若是朝顏從小在夏家、在我身邊長大,肯定不會和我這麼生疏。」
「二少爺果然是當局者迷。」周管家淡淡道,「在我這個外人看來,朝顏小姐只是和你、和蘇玫夫人比較生疏而已。」
「……周叔這話……是什麼意思?」周叔是說朝顏在排斥他這個父親?
「朝顏小姐回來的第二天早上特意早早的起床陪老爺子跑步,和雲澤少爺見面後也是有說有笑,看樣子完全不像是離家十三年的樣子。只有在面的二少爺你和蘇玫夫人的時候客客氣氣,二少爺關心則亂,只怕是從來沒有注意到吧。」
「周叔,你……為什麼要突然提起朝顏?」周叔很少管小輩的事,今天為什麼一反常態提起朝顏,而且還是這麼鄭重的語氣。
「因為,有些話今天不跟二少爺你說清楚,只怕以後說就來不及了。」周管家冷眼看著夏政宴,「二少爺,你有沒有回想過,我們夏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陸陸續續發生各種不如意的事?」
「啊?」夏政宴順著他的話回憶:自己最開始覺得心累是什麼時候?好像是朝顏剛回來沒多久,他帶著朝顏和悅溪逛商場那天……那天悅溪把朝顏推到台階上,還好朝顏只是昏迷了片刻便醒了過來。也是從那天開始,他慢慢的發現,自己的女兒、妻子和他原本以為的不一樣。
「在朝顏小姐沒有回來之前,整個夏家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矛盾和衝突。」周管家替他說出答案,「朝顏小姐回來以後,先是和宋家的人發生矛盾,那場矛盾以悅嬈小姐賠上左耳的聽力作為結局。接著又攛掇悅溪小姐和林祁少爺解除婚約,差點鬧得夏林兩家不合。然後她帶男朋友回家,借著劉芳的口,把蘇玫夫人拉到人前,那次之後,二少爺你和悅嬈小姐的關係徹底降到冰點。」
「周叔!」不想繼續提起這些煩心事,夏政宴不耐地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你覺得夏家現在所有的問題都是因為朝顏嗎?你看,你說的這些事,有哪一件是朝顏主動惹出來的——要不是尹飛誤會悅嬈的話想算計朝顏,蘇玫也不會動手打聾悅嬈的耳朵。悅溪和林祁解除婚約,還不是因為林祁在外面偷腥被抓個正著?還有上次,本來也是蘇玫不對,好好地安排人偷拍朝顏做什麼?悅嬈更是過分,直接把自己姐姐從樓上推下去,我能不生氣嗎?!」
「對呀,這一切看起來都是蘇玫夫人和悅嬈小姐的錯。」周管家沒有否認夏政宴的話,冷冷道,「那二少爺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恰恰是朝顏小姐一回家,蘇玫夫人和悅嬈小姐就頻頻犯錯呢?」
「那是因為……」夏政宴陡然語塞:對呀,為什麼朝顏一回來,蘇玫和悅嬈就總是出各種問題?
「蘇玫夫人和你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二少爺難道還不清楚她是什麼樣的人?」見他擰緊眉陷入沉思,周管家道,「從朝顏小姐回來以後,蘇玫夫人犯下的錯誤比以前十三年加起來還要多吧?二少爺你難道就從來沒有懷疑過?」
細思極恐,夏政宴被周管家的話驚出一身冷汗,他咽了下口水,遲疑著說道:「周叔的意識是,朝顏在故意針對算計蘇玫和悅嬈?這……」這說不通呀!她和蘇玫無冤無仇,為什麼要算計蘇玫?可是仔細想來,的確如周管家說的一樣——朝顏回來以後,夏家才開始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
「二少爺,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朝顏小姐沒有失憶。」見他一臉難以置信,周管家提醒道,「你難道忘了,朝顏小姐沒有離開夏家以前,聽到你要娶蘇玫夫人時,是什麼反應?」
「你不許娶那個女人回來!我再也不喜歡你了!我討厭你!我恨你!」和老管家的聲音同時在耳邊響起的,是小女孩憤怒的尖叫。她不喜歡蘇玫,從小就不喜歡,她第一次見蘇玫的時候,甚至想用熱水燙毀蘇玫的臉……如果朝顏沒有失憶,那她故意偽裝成失憶的樣子回到夏家,是為了什麼?夏政宴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騰了起來,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可是不對呀周叔,如果朝顏沒有失憶,為什麼不直接回到夏家?而且,雲澤的調查報告上寫得清清楚楚,朝顏被找到的時候不記得和夏家有關的任何事。」
「二少爺,我們換個角度想,或許這些事情就不是那麼難以解釋了。」從小看著他長大,對夏政宴的性子了如指掌,知道他現在思緒很亂,周管家不動聲色地引導他,「因為某種意外,朝顏小姐或許曾經忘記過自己的身份,也忘記了和夏家有關的一切。但是等她慢慢長大,記憶也跟著慢慢恢復。她知道老爺子和雲澤少爺不會放棄尋找她,所以她沒有選擇立刻回到夏家,而是等著雲澤主動找到她,確認她的身份,把她接回夏家,這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以失憶作為藉口,回到夏家做她想做的事。」
「她想做的事?周叔是說,朝顏回來就是為了報復甦玫?」實在無法相信這個猜測,夏政宴道,「朝顏是夏家的小姐,不管她有沒有失憶,都可以堂堂正正回到夏家,何必裝作失憶的樣子?」
「朝顏小姐對蘇玫有敵意,我想,當年參加過你和蘇玫夫人婚禮的人都看得出來。如果朝顏小姐沒有失憶回到夏家,你還會放心讓她和蘇玫見面而一點也不防備嗎?」周管家道,「正是因為她失憶了,所以她可以把自己從很多算計中摘除,讓人完全不會懷疑她的動機。」
「這……」大女兒在外面流落十三年,他對她滿懷愧疚,把她接回來後,他只想盡力補償她,把過去十三年的父愛補還給她,現在忽然有人來跟她說,他的大女兒是個心機深沉的騙子,再利用他對她的愧疚對付他的妻女……
「二少爺,我本來也不確定,只不過今天發生的事,讓我肯定了我的猜測。」看著神色夏政宴應該是相信了他的話,周管家繼續道,「二少爺,裴家那位大少爺認識朝顏小姐,既然他是專門來接朝顏小姐的,難道不會先和朝顏小姐聯繫?我想,裴家人做事不會這麼莽撞吧。」
裴琸和朝顏聯繫過,卻沒有直接去學校,而是專門跑來夏家,一開始不說清自己拜訪的目的,偏要等到他和蘇玫都到場,才說他是為了接朝顏——他這麼做,是為了打蘇玫的臉。裴琸和蘇玫無冤無仇,為什麼會專門針對蘇玫,必然是受了某人的挑唆……
不等周管家繼續說,夏政宴已經擺擺手,鐵青著臉離開露台——因為她失憶了,所以他無條件的相信她,維護她,而她呢,作為女兒,不僅不知道回報父母的恩情,反而時時想著怎麼算計他這個父親,這樣的女兒,要來有什麼用?
……
在露台上可以看到輝騰駛出大門,消失在樹影充裕的柏油路盡頭。周管家在露台上站了一會兒,閉上眼睛掩飾住眼裡的糾結和苦痛,長長嘆了一口氣。
「還是周叔厲害。」女人捧著一束剛剛修建好的鬱金香出現在露台上,她低頭在鬱金香上嗅了嗅,眯起眼睛很是沉迷地呢喃道,「這花真好……雖然花期短暫,但是勝在嬌嫩,顏色更是鮮艷,送給周叔,作為這次幫忙的謝禮。」
老人睜開眼睛,沒有接她遞過來的話,只冷冷盯著她,臉皮抽搐了一下:「蘇玫夫人,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把話告訴二少爺了,我和你的交易到此為止。」
「哎,周叔這麼說就太客氣了。」老人不接她的話,蘇玫也不覺得尷尬,「我們之間不過是各取所需而已,怎麼能說是交易呢?」
「蘇玫夫人,就算是各取所需,也到此為止。」老人一字一句地重複完,看著女人難掩得意的眼神,陡然鬆了一身的戾氣,苦笑道,「十四年前,我對不起聞馨夫人,十四年後,我對不起朝顏小姐……蘇玫夫人,我能為你做的都為你做過了,還請你及時收手吧。」
「對不起聞馨?對不起夏朝顏?你讓我收手?哈哈。」似是聽到什麼好笑的話,蘇玫低低笑了起來,面露疑惑,「周叔,我沒記錯的話,十四年前,我能進到夏家,走到聞馨面前和聞馨說上話,還得感謝你的幫忙呢。要是那次我沒有見到聞馨,聞馨可能也不會那麼快被氣死。哦,對了,還有十三年前,要不是你幫忙把夏朝顏帶到遊樂園,我的人哪會有機會把夏朝顏擄走?我能有今天的地位,都得感謝周叔你的暗中提拔,如今我終於能說上話了,周叔你怎麼反而讓我收手呢?我要是收手了,你兒子的賭債……」
「住口!」厲聲截斷蘇玫的話,周管家雙手握成拳,全身劇烈顫抖著,咬緊後槽牙,低聲道,「蘇玫夫人,你到底想怎麼樣?」
「周叔,你別緊張呀。」蘇玫呵呵笑道,「我又不是在強迫你為我做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呢,和我早就在一條船上站著,若是有哪一天船沉了,我和你都得完蛋。而現在阻止沉船最好的辦法,就是解決夏朝顏。」
「朝顏小姐,真的沒有失憶?」那個女孩平日裡的表現太正常,正常到完全不像記得當年那些事的樣子,若不是蘇玫說起,他根本不會去懷疑什麼。想來,若她的失憶真的是裝的……那孩子就太可怕了。
「這種事情,我騙你做什麼?」說起這個,蘇玫頓時來了氣。手指攆著花徑,女人咬牙切齒的罵道,「那個小賤人親口告訴我的。她就是為了回來報復我,報復當年害死她母親的人……周叔,她話說得這麼明白,你覺得解決完我和悅嬈,她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