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幾多嬌
2023-09-26 13:49:07 作者: 書墨染香
鬧劇散場,司筱把兩人引到樓上辦公室,臨上樓前,女人纖細的手指點了點還沒回神的服務員,低聲笑道:「你以後,可別在讓我看到,不然……」
那服務員在她溫柔的聲音里抖了抖,跟著領班灰溜溜進了休息室。
樓下咖啡廳占地面積不大,樓上沒有對外開放。大房間用屏風草草格擋了一下,外面是茶吧,裡面是休息區。
司筱引著兩人在茶吧坐下,直直看向霍清珣:「這些東西都不是我用的,我也不會煮茶,你想喝茶的話,可以自己煮。」
這人說話倒是爽快。
爐子是冷的,茶杯也沒有煮……雖然比起其它飲品霍清珣更鍾愛茶,不過現在出門在外,他懶得動手。
「茶以後再喝,我們說正事吧。」青年默默避開煮茶的話題,道,「蕭然呢?」
「可能在哪個情人家裡快活吧。」司筱毫不在意地說道,「約的十二點,這不是還差十幾分鐘嘛——他身上壞毛病一大堆,唯一的優點就是守時。」
「白家家主的為人,我自然放心。」
「霍清珣,你們兩個也算生死之交,他是個什麼東西你恐怕比我更清楚,這裡又沒有外人,你不用給他留面子。」司筱冷冷笑道,「你這麼誇他,我聽著都覺得噁心。」
「……」霍清珣,「你和他吵架了?」
「我們這幾天一見面就吵架,習慣就好。」
這兩人談話,夏朝顏坐在一邊,靜靜看著窗外出神。
那個人不是說他住在不遠的客棧嗎?他為什麼還不回去,在下面等人?
她的視線里,青年沒有撐傘,正迎著大雪站在咖啡廳斜對面的樹下,不知道在看什麼,很認真的模樣。
他在樹下觀察別人,夏朝顏在樓上琢磨他。
忽然,樹下的青年動了。夏朝顏下意識往玻璃窗口湊近些,就見他避開來往的行人,穿過街道,走到一個角落裡,扒拉了一會兒,收回手時,手中多了一隻未睜眼的小奶貓。
橘黃色的大貓跳到他腳邊,繞著他的腿蹭來蹭去,他彎下腰,輕輕把小貓放到地上。橘色大貓仰頭喵喵兩聲,叼著小貓崽離開。
直到兩隻貓消失在拐角,男人才拍落肩上的雪,往街道另一邊走去。
原來是在看貓?夏朝顏慢騰騰收回視線,身邊兩人正在聊著她聽不懂的話題,女生忍不住道:「司筱姐姐,剛才在下面遇到的那位先生,你認識?」
「嗯?」司筱和霍清珣同時看向她。司筱眼神玩味,先是瞥了霍清珣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怎麼,朝顏對先生有興趣?」
「嗯嗯。我看到他,總覺得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夏朝顏這話一出口,霍清珣頓時黑了整張臉。
司筱笑得更開心:「朝顏,先生的確長得很……好看。」霍清珣適時咳嗽一聲,司筱只得憋住笑,一本正經道,「不過先生已經有過愛人,你可別打他主意。」
「哎?」夏朝顏忙擺手,「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想解釋,可是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麼說自己見到那個男人時的感受。
她進來的時候咖啡廳滿座,隔著幾張桌子,她一眼看到坐在落地窗邊上的青年。他那麼安靜,和喧囂的咖啡廳、人來人往的街道顯得格格不入。似乎怕打擾了他的寧靜,她覺得那個剎那,連時間都流逝得很慢,慢到她可以聽到牆上掛鍾間隔長久的滴答聲。
——那個男人身上有種奇怪的魔力,吸引著她,走到他對面坐下。
但是她知道那不是一見鍾情,也不是故人重逢。正因為都不是,她才會對自己陡然冒出那種奇異的命運感而感到不安。
「好啦,不開你玩笑啦。」見她急了,司筱笑道,「先生不是星城人,來自哪裡我也不清楚——我和先生認識,是因為蕭然。他對蕭然有救命之恩,蕭然很是尊敬他,每年都會邀請他來星城小住。」
對蕭然有救命之恩,怎麼從未聽蕭然提起過?霍清珣道:「那位先生,叫什麼名字?」
「我只知先生複姓万俟,至於名字,我也不是很清楚。」司筱道,「先生不怎麼愛說話,每次來了也是一個人看著天空發呆。我和他交流不多,聽蕭然說,他有過愛人,只不過去世多年。」
「多年?」
「万俟?」
夏朝顏和霍清珣同時開口,關注點完全不一樣。
被霍清珣提醒,夏朝顏這才注意到他的姓氏。
「万俟……那不是……」那不是和她外婆一個姓氏?不過黎疆複姓万俟的人家挺多,也可能只是巧合。
「我看万俟先生年紀不大,怎麼聽你說,愛人已經去世多年?」小姑娘再次陷入沉思,霍清珣替她把另一個疑問說出來。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司筱道,「他的事,我多是從蕭然那裡聽說,或許你們可以問問蕭然。」
司筱說完,垂下眼帘不看兩人——關於万俟先生,她知道的還要更多一點。但那些話,先生不說,她這個外人也是不好開口的。
万俟,万俟……想起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夏朝顏忽然冒出一個荒唐的想法:他那個樣子,就像故意在這裡等著她,等了好久一樣……
她終於知道那種奇異的感覺是哪裡來的了——是因為那個男人看她的眼神。
悲憫,懷念以及和故人重逢的喜悅。
正是他的眼神,讓她產生了他們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錯覺。
他把她,誤認成了誰?夏朝顏心裡有了猜測——她和外婆万俟蘭應該有六分相像,不然李奶奶和李老闆也不會把她認錯。這位万俟先生,和她外婆一個姓氏,是不是把她誤認成了她的外婆万俟蘭?
可是不對啊。他看起來那麼年輕,外婆離開黎疆的時候,他應該還沒出生吧?他不可能認識外婆,更別說懷揣著那麼深厚的情誼。
「喲,都在呢。」十二點,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男人上樓時,茶吧正陷在詭異的安靜中。他把菸頭按滅,坐到司筱身邊摟住她的肩膀,用下巴指了指霍清珣和夏朝顏,道,「這兩人怎麼了?苦大仇深的。」
「別碰我,身上都是別的女人的香水味,噁心死了。」司筱拍落他的手,沒好氣地說道,「你問我,我哪知道。」
白皙的手背被拍出紅痕,蕭然沒放在心上,一把扣住女人的手,收回自己腿上放好:「哪有別的女人的香水味?胡說八道。」
有客人在,司筱不好繼續掙扎,只能暫時放過他。
「霍清珣,你是來黎疆討債的嗎?」蕭然空餘的那隻手在桌子上敲了敲,道,「老朋友見面,招呼都不打?」
「嗨,」霍清珣如他所願,「好久不見,蕭然。」
幾年沒見,這人臉皮越發厚了。蕭然被他如此聽話的回答噎住。
「你就是蕭然?」霍清珣身邊坐著的小姑娘一雙大眼睛望著他,上上下下打量著,「和我想得很不一樣。」
「嗯?」知道她的身份,蕭然饒有興致地問道,「你想的,是什麼樣子?」
「至少應該是我大哥那個樣子。」這個白家家主,看起來吊兒郎當的,給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很不可靠。
「你大哥?」蕭然想了想,嫌棄地說道,「夏雲澤?那樣子有什麼好?」因了那人的緣故,他對夏家其他人都看不順眼。
「你不喜歡我大哥?」從他的語氣里得出結論,夏朝顏雙手托腮,說道,「很正常,不喜歡我大哥的人很多,我知道。」
當然,那種冷冰冰的男人,走到哪裡都不討喜。蕭然點點頭,表示肯定。
「人都是這樣的。」夏朝顏道,「對比自己優秀的人,總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蕭然:「……你說什麼?」
「我說……」夏朝顏眯眼笑,「蕭然先生不喜歡我大哥很正常——因果循環,有果必有因,可以理解。」
「霍清珣你別攔著我。」青年擼起袖子就要起身,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今天非得教訓一下這個臭丫頭!」
「我不攔你。」霍清珣雙手環抱在胸前表示看戲,「你隨意。」
「……」
對上夏朝顏的眸子,蕭然到底沒有真的動手。
男人一腔怒火轉移到霍清珣身上:「好歹是你的女人,要被打了你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慫貨!」
「那也比明明有女朋友還在外面和別的女人隨便亂搞的男人強。」打她可以,罵她家霍老師不行,「渣男,哼。」
「你!」你別以為我真的不敢打你!蕭然再次炸毛,還好司筱及時順了兩下,把他安撫好。
夏朝顏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麼回事,反正看到蕭然她就覺得心裡不舒坦,只想懟得他跳腳,她胸口那口氣才會順暢一些。
……
紫藤蘿客棧,老闆娘正在前台用手機看電影,聽到腳步聲進來,懶懶地抬頭看了一眼。
「喲,帥哥回來了?」看清來人是誰,她忙暫停電視,熱情地和他打招呼,「外面下雪了,沒有去蒼龍山看雪景嗎?」
「沒有,太冷了。」青年禮貌地回答。
「是挺冷的——你吃飯了沒?」
「已經吃過了。」
「哦,我還說今天中午蒸了包子,想請你嘗嘗我的手藝呢。」
「不用,老闆娘太客氣了。」
好不容易應付完熱情的老闆娘,青年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這麼多年過去,他還是很不習慣和外面這些人打交道——欲望太多,目的性太強,和這樣的人接觸,需要時時刻刻防備著,提心弔膽。
今天在咖啡廳也是。
那個服務員因為被他拒絕,惱羞成怒,進而牽扯到夏朝顏,差點害她受傷,也打斷了他設計好的重逢。
難道真的是天意?他和阿蘭沒有緣分,和有著阿蘭血脈的後輩,也沒有緣分?
青年在窗邊站了片刻——黎疆已經很多年沒下過這麼大的雪了,今年這場雪,是不是也在預示著他的結局?
他打開窗戶,接了一片飛揚而下的雪花。
他知道那個女孩在看他,他知道。她坐在二樓,透過玻璃打量他,一如很多年前,他心愛的姑娘在最後分別時,也是那樣靜靜注視著他。
「再過幾天,就是你十八歲的生日。」
村子的夜景很美,和小鎮的喧囂不一樣,收工以後的村落逐漸安靜,月色在地上鋪成開,一眼看過去,好像落了一層雪。
說這句話的時候,少女正坐在小閣樓的陽台欄杆上,雙腿搭拉在欄杆外面,輕輕晃動著。
他站在樓下,仰頭看著她,聽她說話。
「我聽義父說,等你十八歲生日,就要正式成為村子裡的觀星使啦。」
「什麼觀星使……」他無奈道,「這種落後的儀式和等級制度,早該摒棄。」
「你不喜歡嗎?」她問。
「不喜歡。」他很認真地回答她,「我們不是做過約定嗎?等我們長大了,就去外面的世界,看山河萬里,如畫風光。」
「我也不喜歡。」她說,「如果你成為觀星使,那意味著……我們終有一天,面臨分別。」
「……」聽到這句話,他意外的沉默下去。
他不回答,她只是笑了笑,突然指著一處說:「你看,螢火蟲!」
他下意識回頭看過去。
在他回頭的瞬間,那個少女縱身一躍,從二樓陽台跳了下來。
耳邊風動,眼角餘光瞟見她的動作,他駭出一身冷汗,忙伸手去接她。
兩人抱成一團,滾落到閣樓外面的草地上。
「你瘋了?!」他氣急,一邊檢查她是否摔傷,一邊罵她,「那麼高,要是我沒接住,你是不是準備在床上躺一輩子?!」
「你會接住我。」她擁抱他,埋首在他懷裡,小聲道,「我知道,你會接住我的。」
「那你也不能……唔……」後面的話,被少女突然湊上來的紅唇打斷。
她摟著他的脖子,仰著頭輕吻他,緊閉的眼睛,睫毛不停抖動著,可以看出她有多緊張。
這是她第一次吻他。
女孩的身體柔軟而溫暖,他想觸碰她,手指在她腰間遲疑著,最終也沒能落下去。
她似乎也察覺到什麼,微微分開,喘息著,手指撫摸他的臉,一寸寸描摹。她的眼裡慢慢有了淚水,哽咽著說道:「沒關係的,沒關係的,我不害怕……」
她拉著他的手覆上她。
他全身一顫,條件反射縮回手,卻被她緊緊扣住。
聰明如他,怎麼可能不懂女孩的暗示。
「阿蘭……」
「沒關係的。」她說,再次湊上親吻他,伸手解他的衣衫,「百年以後的事情,我不在乎。」
青澀的第一次,即使情動,他的身體仍然冰冷如鐵,她的身體卻是溫暖的、火熱的,吸引著他,像雪原里迷路的旅人,終於擁抱住生命里唯一的暖陽,幸福而滿足。
第二天天光未破曉的時候,他必須離開。
「我們一起離開,等我處理完家裡的事,我們就可以一起離開這裡。」他坐在榻邊,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你等我五天,好不好?」
「好。」她勾著他的脖子,眯著眼睛在他嘴唇上落下一個吻,「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對了。」想起一事,他雙手撐在她身側,陰沉沉地道,「我才知道,你把我送你的殤送給了別人?」
「殤?」她一愣,笑,「我留著沒什麼用,不如給奚熙姐姐作為嫁妝。」
「怎麼會沒用,那是……」
「我有你了啊。」她理所當然地回答,帶著些小滿足,「我有你,就夠了。」
一句話,讓他徹底軟了心腸——對,她有他就夠了,不需要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那是的他真的以為,相愛的兩個人,只需要彼此,便可抵風擋雨,不畏任何艱難險阻。
——如此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