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必會相逢
2023-09-26 13:49:07 作者: 書墨染香
這是個機會,和她聯繫的機會——他請客的時候出了那麼大的事,如今塵埃落定,他總要給她一個交代。
想到這裡,他果斷拿出手機翻出那個從未撥過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才十點多鐘,她或許在洗澡,或許在看電視。她沒有存他的電話號碼,陌生號碼她會接嗎?有點擔心呢。
提示音嘟嘟響了一陣後,機械的女音告訴他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男人不死心再次撥過去。
這麼早,她不會已經睡了吧?她不是住在那個老師家裡嗎?有男朋友的人,這麼早休息?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或者,她是故意不接他的電話?
不會的,蕭瀟的性格直爽,不喜歡會當面說清楚,絕不會故意不接電話。難道真的睡著了?
第二次還是沒人接。
男人頹然放下手機,撐在牆上的手握成拳,狠狠捶了兩下牆壁。
這個男人很是英俊,剛進醫院時就有很多小護士注意到他,打聽後聽說是陪著未婚妻過來的,還聽說他的未婚妻摔了一跤,很可能肚子裡孩子不保,如今見他這副傷心模樣,頓時一堆人被他的痴情所感動。
還沒感動完,就見一個中年婦女飛快的走近,二話沒說給了男人一個耳光。
「邱謹言,你真不是個東西!」婦女指著青年破口大罵,「我女兒剛剛失去孩子,你就要要和她解除婚約,你……你怎麼對得起她?!」
臉被打得側向一邊,邱謹言抬手,屈指擦掉嘴角的血跡。
徐母本來已經舉起右手準備接一巴掌,誰知男人看了眼指節擦拭下來的血跡,突然勾唇笑了。
極輕的,無比嘲諷的笑聲。
「你、你笑什麼?」徐母咽了口唾沫,舉起的手又慢慢放下來。
邱謹言在他們面前從來都是客氣禮貌的,訂婚第一次去他們家,被徐父指著鼻子教訓,全程也沒有發火,更別說抱怨一句。
徐父跟她說,邱謹言雖然是邱家的少爺,可他畢竟不是邱家夫人所生,在邱家的地位不高,行事多要看人臉色,因而養成逆來順受的性子——你只要氣勢上震懾住他,就不怕他會翻了天去。
徐父私底下還感慨過,徐芊芊性子要強,做事雷厲風行,要制服邱謹言,綽綽有餘。
老公這麼說,她一開始是不信的——在邱家沒什麼地位,人家好歹也是個大少爺,在他們家橫著走還是很容易的。
借著邱謹言來他們家做客的時候,她仔細觀察過邱謹言,發現他真是個沒什麼脾氣的,無論徐父提什麼過分的要求,他都只是笑著應承,她也就信了自家老公的話。
今天趕來醫院,若是邱謹言一開始露出現在這樣的神情,那一巴掌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打下去。
「我很想知道,夫人你現在這麼生氣,是因為芊芊的孩子沒有了,還是因為……以後不能名正言順找我要錢了?」
「你這說的什麼話……」一提到錢,徐母心虛地避開他的眼睛,眼珠子四下轉動,氣虛地說道,「別說的好像我們用過你很多錢!」
「不多。」邱謹言掏出手帕仔細地擦乾淨手指上的血跡,完了隨手把帕子扔進垃圾桶,「先不說朝陽小區的那棟複式樓和九歌路的兩個店面,就我給您買的車子首飾……也花了不少錢吧?」
「那是你送給我們家的!」徐母理直氣壯地說道,「你難道還想要回去不成?!」
「怎麼會?」邱謹言笑道,「邱家還不至於窮成這樣,送出去的禮物當然不會再討回來。」
他似乎又回到了在他們家做客時的溫順模樣,徐母稍稍鬆了口氣,正想順勢教訓他兩句,就聽到他繼續道:「這些東西就當做我給芊芊退婚的補償——事情到此為止,如果你們家再有人像今天這樣大吵大鬧,我總有辦法,把送出去的東西拿回來。」
男人微微傾身,右手按在徐母的肩膀上,輕笑道:「吃進去的東西再吐出來,徐阿姨,那種滋味很不好受的,相信我。」
笑眯眯地說完想說的話,男人沒有再往病房看一眼,直接轉身離開醫院。
走了兩步,他停下腳步,低聲道:「哦,對了,別再想著去打擾邱夫人——徐芊芊以後不能再懷孕,母親絕不會同意我娶一個不能生養的女人。你們去找我母親,只會被她掃地出門。」
徐芊芊以為她做的萬無一失,其實他一直都看在眼裡。
她故意提出要跟他回家吃飯,故意在桌子上做出孕吐的樣子,讓邱夫人發現問題,逼得他不得不和她訂婚。
以前看在她懷孕的份上,他不和她計較。如今孩子沒了,邱夫人必然不會同意這門婚事,他們若是再不知好歹地跑去邱家鬧……
「邱謹言!你、你和我們芊芊取消婚約,到時候後悔的一定是你!」等他的身影進了電梯,再也不見,徐母才馬後炮地指著他離開的方向破口大罵,「沒良心的臭小子!我們家芊芊瞎了眼才會看上你!」
罵完覺得不解氣,徐母又狠狠地啐了口唾沫,這才平復下心情,推開病房的門進去,就看到徐芊芊正大睜著雙眼看著天花板一動不動,兩滴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滑到鬢髮,消失無蹤。
「芊芊……」猜到女兒聽到剛才的對話,徐母又是生氣又是心疼,忙走到床邊坐下,安慰道,「別難過,邱謹言那個臭小子有眼無珠,錯過你是他的損失,別難過。」
「媽……」
「你也聽到他說的話,房子和商鋪都給你,我們芊芊以後就是有房有店的老闆,還怕找不到比邱謹言好的男人?依我看吶,這次也是因禍得福,讓我們認清楚邱謹言的真面目,總好過結婚以後才發現,到時候後悔都晚了。」
「因禍得福?」徐芊芊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母親,喃喃道,「媽,你說我是因禍得福?」
不給母親回答的機會,她嘶喊道:「媽,我以後都不能懷孕了!我不會有自己的孩子!碰到比邱謹言好的男人又能怎樣?人家會娶一個不能生育的女人回家嗎?媽,那些房子鋪子,是我用孩子的命和我下半輩子的幸福換來的!你居然說我因禍得福?!」
「芊芊,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當然知道生育對一個女人來說有多重要,只不過,什麼事我們都要往好的一面看……」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引來女兒這麼激烈的反彈,徐母手忙腳亂地解釋著,害怕女兒會因為自己的話想不開而做出什麼傻事。
話沒說完,怒火中燒的徐芊芊抓起腦袋下的枕頭狠狠砸向她。枕頭砸在臉上,硬生生打斷徐母后面的話。
「你出去!」徐芊芊指著病房大門說道,「你滾!滾出去!」
徐芊芊剛動完手術力氣還沒恢復,枕頭很軟,砸在臉上並不是很疼。但徐母卻覺得自己的臉被刀子一刀一刀劃開,從臉一直疼到心頭。
她默默把枕頭放回病床,悄無聲息地轉身走出病房。
「我完了……什麼都完了……」徐芊芊抱著母親遞迴來的枕頭,對自己往後的人生做出總結。
很快,女人的自言自語變成壓抑不住的嚎啕大哭,從緊閉的房門傳到走廊里,徐母坐在走廊椅子上,幾次站起,又重新坐下。
……
清晨,玻璃外附上一層白色的霜,夏朝顏隔著窗戶往外面看,臨近新年昨晚後半夜下了一場大雪,到現在還沒有停。
「這算是瑞雪兆豐年嗎?」女生喃喃說著,忽然想起什麼,快步進了衣帽間,拖出自己新搬過來的行李箱,從行李箱夾層里翻出一封信和一個筆記本。
東西都是在母親留下的那個箱子裡找到的,屬於她外婆的遺物。
信箋的大致內容,霍清珣已經跟她說過,至於筆記本,應該是她外婆未離開黎疆的時候寫的。
信里多記錄些日常小事,有時候是黎族文字,有時候是漢字。
她對黎語沒有研究,對於黎語記載的那部分大多數都是一跳而過。漢語記載的則多是關於天氣和風景,今天清晨醒來看到白雪皚皚的後花園,她突然想起外婆日記里關於雪的描寫。
外婆似乎不喜歡雪,她關於雪的描寫不會有「未若柳絮」「銀裝素裹」……只要和雪有關的,都是一些極為壓抑和不詳的句子——髒,醜陋,故作乾淨,像墳頭的白花……看來外婆很不喜歡下雪的天氣,也不喜歡雪。
女生翻看日記本,發現中間有一頁被撕掉了。前後都是黎語,中間被撕掉的這一頁應該是漢字。
會是什麼呢?外婆寫了什麼壓抑在心底的不想被別人知道的話,寫完後出於各種原因,又把它撕毀了?或者,這根本不是外婆撕掉的,而是其他什麼人在掩藏什麼東西?
夏朝顏正想發散性思維,就聽到有人在房門上輕輕敲了三聲。
「朝顏,下樓吃早飯。」
女生立刻把筆記本扔到沙發上,撲過去抱住霍清珣。
「霍老師,你喜歡雪嗎?」
「沒思考過這個問題。」霍清珣回答得很誠實,「不過,在清陵幾乎看不到雪。我記得很小的時候跟著爸媽出去滑雪,被漫山的白色驚艷過。」
「我很喜歡下雪的天氣。」女生回憶著小時候的事,說,「以前在孤兒院,只有下雪的時候,院長才會組織大家煮火鍋——下雪的時候可以吃到肉……所以我很喜歡下雪天。」
「所以你也很喜歡吃火鍋。」霍清珣幫她補充完整。
「嗯嗯。」小姑娘順杆爬,「我們今天中午吃火鍋吧霍老師?」
「清湯?」
「加一點點辣?」
「好,決定了,清湯。」
「霍清珣!」
千里之外的黎疆,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睜開眼睛,白色鋪天蓋地,乍一看過去,天地之間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白,竟一時間辯不出明確的分割線。
一身奇異白色長衫的男人站在一個簡陋的小屋門口,伸出右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雪花。
「下雪了……」他看著滿天飛舞的白色,呢喃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沒有人回答他。
「哦,忘了把你放出來。」男人回頭看向屋子一角,那裡靠著一個年輕人,低垂著頭,胸口微微起伏,在一片天寒地凍中睡得極為安詳。
只不過當男人看過來後,他似是被什麼東西驚醒,豁然睜開眼睛。
他先是茫然的四下看了看,這才把目光移到門口那人身上。
「呵,你居然把我帶回來了?」身體無法動彈,裴琸乾脆靠到牆壁上,冷笑道,「我還以為你會殺了我。」
「為什麼要殺了你?」男人反問道,「我和你無冤無仇。」
「無冤無仇?」這簡直是他這輩子聽過的最可惡的笑話!裴琸狠狠瞪著那人,「十四年前的事,你,不,是你們村子裡的人,做的那些混帳事,你不會忘了吧?你好意思跟我說無冤無仇?」
「哦,我記得又如何?」男人淡定地道,「你現在被我所擒,你為魚肉,我為刀俎,你又能奈我何?」
「你……」難得被人噎得說不出話,裴琸臉皮抽動了兩下,頹然鬆開握成拳的手。
「你想找我們村子報仇?」男人走進房間,關上門,把爐火撥旺,淡淡道,「你也看到了,現在這個村子,除了我,沒有其他人——當年害你的那些人,除了我,全部死了——你的仇人,如今只剩下我。」
「……」
得不到回答,他看著爐火思考一瞬,不知想到什麼,嘴角溢出一聲輕笑。
「如果禍及三代的話,你的仇人倒是還有活著的——那孩子很快會到達黎疆葛月,和我相遇,你仇人和恩人的後人,你也該見見。」
「你說夏朝顏?」仇人和恩人……他知他說的是万俟蘭——聞家於他有救命之恩,但万俟蘭也是當年迫害他的村民的後人,所以他對聞家的感情很複雜,對夏朝顏和夏悅溪也是一樣。
「你見過那孩子?」青年露出微訝的神色,很快釋然,「你們居然已經見過了……」
「夏朝顏……會來黎疆?」這個人讓他恨得牙痒痒,不過不得不承認,裝神弄鬼這方面,他還是有點本事的。
聽到他的問題,青年展開自己的右手,剛才被他接住的雪花正安靜的躺在他的手心,他看了一會兒,把它扔進爐火——晶瑩的六瓣花還沒接近火焰,便化為水汽消失在空氣里。
「命運註定的,總會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