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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47:33 作者: 成白社
輪到范大人講話的時候,不知是不是收了張荃方才那番話的影響,沈伯文忍不住看向人家的相貌,這一看,倒是頭一回覺得傳言非虛。
范大人的相貌,果然如傳言中所說的那般出眾,哪怕現在已經中年,留了鬍鬚,但依然俊逸非凡,氣質絕佳,比他們這些年輕人,更多了幾分內斂和儒雅。
范應期的話不多,皆是些勉勵之語,說得在場的大部分舉子們都一臉激動,熱血澎湃,看起來恨不得立馬就報效朝廷的模樣。
說罷,便帶著舉子們拜了孔子,然後才叫了這次鄉試的前三名上前,一一對話。
沈伯文和陶正靖,還有第三名上前行禮的時候,收穫了一大堆羨慕嫉妒的眼神。
范應期從後往前,將沈伯文留到了最後,輪到他的時候,他先是細細打量了他一番,隨後才道:「文章作的不錯,雖然稍顯稚嫩,但瑕不掩瑜。」
「多謝大人。」沈伯文忙行禮謝過。
「好了,去吧。」
在這種公開場合,范應期並沒有多說什麼。
他也是等閱卷結束,一切考場事務都塵埃落定之後,才出了考場,也是在之後,才聽說這個姓沈的舉子,師從長源縣一位姓韓的書院先生。
直到那時,他才知道原來這人就是韓先生收的第三個弟子。
不過隨後,他便生出了一種理應如此的感覺,韓先生的弟子,理應有這樣的水準。
鹿鳴宴後面的流程果然是作詩,沈伯文交了一首中規中矩,並不出彩的上去,最後選出來了三首最好的,一首是陶正靖的,一首是張荃的,還有一首的作者沈伯文並不認識,不過看底下其他人的反應,應當也是個有名氣的才子。
……
好容易等到結束,沈伯文跟幾個方才認識的舉子們一一告辭,然後登上了張荃的馬車,三人一道去往上次住的客棧,準備第二日再回鄉。
因而也就沒有看到,在他進了車廂之後,打馬從車旁經過的韓嘉和。
韓嘉和是來拜訪堂舅舅的,也就是范應期。
原來韓嘉和的母親是范家人,是范應期的族姐,二人皆出身汝陽范氏。
只不過范氏出自長房嫡支,而范應期則是偏支,父母早逝,全靠舅舅家拉扯長大,再加上自己有出息,考中了進士,而范家之中,只有范氏因緣際會,關照過幾次這個小族弟。故而范應期對家族沒什麼感情,對這個族姐倒是還有幾分親情。
世家的圈子就這麼大,七拐八彎的,總能扯上關係。
韓嘉和其實並不喜歡這種客套,但他只是性子傲,並不是傻子,明白禮數所致,長輩來此,應當登門拜訪。
范應期正好回府不久,聞言便去花廳見了這個自己還算關注的後輩,例行問道:「你母親可好?」
「回舅舅,我離京之前,母親一切都好。」韓嘉和聞言便道。
「那邊好。」范應期點了點頭,又道:「你最近功課如何?」
韓嘉和沒料到他會問自己這個,晃神了一瞬,才道:「近來三叔對我多有教導,比在京都時進步許多。」
得到了自己滿意的回答,范應期便笑了笑,看著韓嘉和,語氣輕鬆地同他開起了玩笑:「嘉和,你歲數也不小了,等到春闈過後,也該考慮人生大事了,有沒有看上的人家,回頭讓你母親幫你去提?」
說到這兒,他還真有些意動,自己的女兒今年十六,正是能定親的年紀,長公主前段時間還在跟自己抱怨,說他對女兒的事情不上心。
自己眼前這不正好有一個合適的人選嗎?
……
推拒了這位舅父要他留宿的好意,韓嘉和剛走出府門,天上便下起雨來。
夜半時分,長街寂寥,風雨飄搖。
他孤身一人立在屋檐下,隨風飄過來的雨絲打濕了他的袍角,他卻佇立原處,分毫未動。
今日來府城,他並未帶任何下人,因而此時也無人能幫他撐傘。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斂下長眸,緩步下了台階,牽著馬,一步一步走入雨中。
每當碰到這樣的雨天,總會讓他回憶起幼怡離世的那日,心頭便是忍不住一痛。
都說幼時情誼最為可貴,他與她,亦是如此。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原本還以為能鴛盟締結,瓜瓞綿綿,可卻怎麼都沒料到,一場急病,幼怡就去了,他不顧母親勸阻,闖了宵禁,冒著大雨在城中策馬狂奔,卻也沒來得及見到她最後一面,說上最後一句話。
她走後,他整整不吃不喝兩日,也跟著大病一場,直至母親實在看不下去,才將他罵醒。
只是從那時過後,他便極少笑了,沒有旁的女子能入眼,一心只有家族與學業。
就在他此次離京之前,母親還在同父親抱怨,話里話外的意思莫過於該替兒子定親了,她的兒子已經為定遠侯家那個女兒守了三年了,也該差不多了,跟她相熟的夫人們一個個的都當了祖母,兒子房裡還一個人都沒有,這怎麼能行?
韓嘉和不想聽,亦不想定親,他明白母親定然猜到自己在外面,明著說給父親聽,實則不過是說給自己聽的罷了。
索性站在門外,吩咐丫鬟告知父母一聲,便轉身帶著書墨離開了。
馬蹄噠噠的踏在青石板路上,秋雨飄下,打濕了韓嘉和的衣衫,他卻像毫無知覺一般,一直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