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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34:30 作者: 荷蘭船長
她再沒有了家,連姓氏和名字都要一併捨棄。
「她才十六歲,就嫁給了一個開工廠的男人,生了兩個小孩。她開了一家小琴房,每天教學生彈鋼琴。一開始,那個男的對她很好,後來……他的廠子破產了,欠了許多債,他們就開始吵架了……再後來,他喝酒,嗑/藥,人徹底瘋掉了,把家裡的東西摔得稀爛,還……還……沖她動手。」
柴玖的眼神有些恍惚。
「她得上了抑鬱症,手腕上不是淤青就是刀疤。她幾乎活不下去,又必須撐下去。那個人渣進了監獄,把所有的麻煩都留給她。她沒有辦法,只有帶著小孩躲到十四區……她受盡了苦,一輩子都望不見希望。」
然而即使如此,她依然昂起頭,打起全部精神,去迎接未知的明天。她身上仍保留著些貴族的習慣,她教孩子們用餐的禮儀,教孩子們讀寫古老的文字,教孩子們彈琴唱歌,教孩子們社交的舞蹈,教孩子們用竹竿練習擊劍……
她教誨他們要學會自律不被物慾所誘惑,她希望他們能夠擁有獨立而自由的靈魂。
她將柴德爾家族的精神傳給他們,卻不願意他們再去背負著仇恨而戰鬥。
「媽媽……哥哥要上大學了……」女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媽媽你就看他一眼……看他一眼吧……別走……別走……」
那哭聲是如此的哀傷無助,倘若亡者在地下有知,也定然會感到心疼。
風從窗口吹進來,將少年的薄襯衫揚了起來,也吹開了少年額頭凌亂的髮絲,卻怎麼也吹不干少年臉上的淚痕。
他紅著眼眶站在那裡,像個被拋棄了的孩子。
季汩心臟猛地跳了一下,就在那個剎那,他終於下定了決心要做些什麼。
「柴玖同學,」他從身後抱住了少年,用手掌撫摸著他的額頭,沒有絲毫猶豫地講出了那句話,「請……和我……結婚吧。」
季汩曾預想過一個更好的向少年求婚的場景,他曾預想過鑽戒的尺寸、鮮花的大小……然而此刻,那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想抱住眼前這個人,告訴他,自己永遠都在。
「我們去英國,去聯邦,去世界的任何一個可以允許我們在一起的地方,好麼?」
再也沒有政治,再也沒有陰謀,再也沒有紛爭,再也沒有什麼能夠使他們分開。
天亮了,他再也不想看見他的小戰士哭了。
9.
那之後又過了多久呢?
季汩躺在沙發上揉揉眼睛。
已經,二十年了啊。
「早啊~」
他身子陷在鬆軟的靠墊上,懶懶散散地衝著從樓梯上匆忙走下來的柴玖招呼道。
「今天有案子?」
「嗯。」柴玖正邊走邊整理西裝的袖口,脖子上掛著還沒系好的領帶。季汩注意到他的眼窩有點發青,很顯然昨晚又沒睡好。
真是的,季汩嘆了口氣。
他明年就要滿四十歲了,干起工作來卻還像年輕人一樣拼,每次大案開庭前准要熬上整整一個通宵。照這個樣子下去,想在五十歲之前成為主審法官的願望,還是很有希望能實現的。
時光把他倔強曾經的小戰士,熬成了如今的大法官。
柴玖和柴玫兄妹,最開始都是學法學的。妹妹在念完碩士之後轉修了心理學,如今正活躍在國際上,致力於在為曾經遭受過家庭暴力或校園霸凌甚至性///侵的青少年提供法律援助的同時,幫助他們走出心靈困境。
季汩曾在英國時聽過她的演講,那個曾經脆弱無助的女孩子,終於在苦難歲月的磨礪之中,不知不覺地成長為了一名成熟幹練的職業女性。
而柴玖在拿到法學博士的學位的時候,已經三十出頭了。季汩對此感到十分欣慰,他們終於可以正式生活在一起了。要知道在那之前的十一年,柴玖幾乎被那個名為『學業』怪物綁架了,沒日沒夜地泡在圖書館裡學習,每次打電話的時候,不是在趕論文就是在複習準備考試,讓開口想要提約會的季汩內心莫名其妙地充滿了罪惡感。
好不容易熬到了畢業,他們也終於在聯邦定居下來,買下了這套帶小花園和停車位的房子。從這裡開車出發,三十分鐘就能夠到柴玖工作的法院,再開十分鐘的話,就可以看到Luna的小學了。
「Daddy!早呀——」
穿著白色睡衣的小蘿莉撲倒了季汩的懷裡,她的黑髮帶著自來卷,像瀑布似的一直沒過後腰。
他們最初並沒有打算收/養/孩/子,Luna的出現則是個意外,她大概十八個月的時候,被遺棄在法院的停車場附近。她蜷縮在襁褓里哇哇大哭,直到柴玖下班時發現她。
於是二臉懵逼的貓先生和小鼴鼠,從此一頭栽進坑裡,開始了漫長的養孩之旅。
鬼知道他們經歷了什麼,才把一個先天不足的小嬰兒,養成了現在這個活蹦亂跳的小蘿莉。
這兩人都沒有什麼帶小孩的經驗,連該買什麼牌子的奶粉尿布都不清楚,小孩哭了不知道該怎麼哄,小孩該打哪些疫苗更是一概不知。
季汩打小就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伺候人的事兒從來沒幹過幾回,柴玖在童年也算是個闊人家的小孩,哪怕後來糟了禍,也還真沒幹過養小孩這種麻煩瑣碎的活兒——妹妹只比他小三歲,本身就能自己照顧自己,又有媽媽在,不用他太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