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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34:30 作者: 荷蘭船長
    蜷縮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柴玖, 難以置信地望著那不遠處的高大的身影。他那一頭深棕色的蓬鬆捲髮用髮膠固定住,打理出了一個看起來格外老成的髮型,他沒有戴隱形眼鏡——也可能是戴了但沒有顏色,總之那一雙從前被棕色鏡片遮掩的海藍色眸子就這麼毫無掩飾地暴露出來,也隨即將那刻骨的冷冽寒意釋放了出來, 不加一絲保留。

    怎麼……可能?

    「一。」

    季汩朝著那個畜生連連扣下扳機,一槍擦過肩膀, 一槍擊中膝蓋, 場面頓時亂做一片。

    「砰——」

    最後一槍, 不偏不倚正中對方的胯下,使得他在慘痛的哀嚎聲中倒了下去。

    「我很生氣。」

    季汩平靜地說著, 隨手將沒有了子彈的空槍砸向其中一個小混混的腦袋。

    柴玖呆呆地望著那漂亮的藍眼睛,就好像那是個自己臆想出來的幻覺。

    光憑一把槍, 是無法完全震懾住那幫十四區的混混的。那裡治安差勁,環境糟糕,槍枝彈藥和管制刀具的販賣更是肆無忌憚, 無所畏懼。

    但那份令人窒息的氣場,還是為季汩爭取到了一點時間。

    「艹你小子哪來的?在這裡多管閒事!你他媽今天是要死啊還是怎麼地——」

    季汩嘆了口氣,看得出他並不想動手,甚至希望不要有任何衝突和爭端,但最後總是事與願違的。他秉承的是傳統的英式拳擊,以進攻才能獲勝為宗旨,一路猛衝猛打,防守不如美式華麗但十分簡單實用。

    柴玖的呼吸停滯了一瞬間,那是他第一次這個人動手,這畫面帶給他極度的不真實感。曾經常年從事體育競技的他不會看不出,那具正在活動著的軀體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季汩的骨架很大天生就具有身材優勢,密集而發達的肌肉群隱藏在西裝下面,在適當的時機里爆發出驚人的活力。他有著強悍的身體控制力,一組頗具殺傷力的刺拳和小擺拳,極其考驗技巧,犀利的直拳透著一股兇悍,每一拳都是致對方與死地的殺招。

    這個人平日裡總是溫文爾雅的樣子,將身體包裹在精緻的西服或是熨得平展的襯衫里,戴上遮掩瞳色的隱形眼鏡,表情時刻都是輕鬆隨和的,像只溫馴無害的大貓。哪怕是在劍道社和郎馨比劍時,也一直都是不緊不慢的,不管處於上風還是下放,眼神永遠波瀾不驚,對於輸贏更是抱著種十分無謂的態度。

    柴玖曾經以為他遇到的是一隻懶散且騷氣的貓,又饑渴又貪饞又喜歡被欺負,只需要拽拽他的尾巴摸摸他的耳朵,就可以收穫到對方甜得膩歪的討好以做為回報。

    而此刻這個和小混混廝打的季汩,則看起來格外陌生,他兇悍、犀利、喋血,像只大型的食肉動物。

    太不理智了……根本就不像,這個傢伙會幹的事情。

    柴玖想起第一次季汩的那一天,也是相差不遠的情形。

    ——這位同學是摔倒了麼?大家似乎都很關心他呢。

    是的,那個禮貌而疏離的上位者,才是季汩本來的樣子。他給所有人一個台階下,讓所有人都不那麼尷尬,也不至於太沒面子。誠然這化解不了矛盾,但至少可以是一切緩和,不向最糟糕的方向發展。

    但也僅此而已了。

    他不會插手不該插手的事情,只是叫一切趨於緩和保持平衡。他雖然能夠洞悉暴力的存在,卻默許並放任其自由發展。無論在何時何地,一些約定俗成的規則之所以無法被打破。正是因為它被所有人所認可,哪怕是在金字塔頂端的人,也對此冷眼旁觀。只因一旦動搖底層,便會破壞金字塔的牢固性,威脅他們在塔尖的地位。

    他們是曾經的大貴族,他們的莊園、糧食、財富,包括那華服美裘,都是產自奴隸們血汗。貴族式的思維根深蒂固,讓他們更懂得權衡利弊,他們不會天真地說出『為何不食肉糜』這樣的話,但同樣也無法感同身受地理解他人的痛苦。

    所以……所以,只是站在高高的位置上,傲慢地施捨著一點微弱的善意。可僅僅是一點善意,就足以讓那些快被凍死的小蟲子活過寒冬熬至早春。

    而現在,太虛幻了。

    柴玖想。

    這種溫柔又殘酷的傢伙,為什麼會做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一對多本就很吃虧,而在實戰中,一些隱藏在身上的弊病也會被暴露出來。

    無論是劍道、拳擊還是別得什麼運動,季汩都是靠技巧和先天優勢取勝的天賦型選手,他始終是以正常人的方式鍛鍊,絕非柴玖那種被後天強行培養出來的體能怪物,沒有柴玖強悍的耐力與爆發力,也沒有視死如歸的精神。況且十四區的混混打架,想來都是不擇手段的,縱然你是懂規矩有原則的君子,可當對手是群下三濫的小流氓時,被欺負的便是那真君子了。

    他適合包裹在西服襯衫里,做個謙和有禮的斯文紳士,永遠都是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模樣。卻偏生脫下了外衣,與人鬥起了狠。敵人們手持棍棒,行事陰損,滿肚子的旁門左道,他始終乾乾淨淨的,拳是拳,腳是腳,堂堂正正,一招一式都容不得一點含糊。

    柴玖覺得鼻子上的血快要凝固了,意識也越發模糊起來,他看著那個與人扭打的蠢貨,悲哀得想。

    怎麼可能指望著,那麼乾淨的一個人,能使得出那種踢人褲襠,戳人雙眼,薅人頭髮的髒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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