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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34:30 作者: 荷蘭船長
「非常遺憾,娜娜。」季汩斟酌了一會,他攤了攤手,「倘若我的後半生有你的加入,那當然榮幸之至。但是,我很抱歉。如果一定要給出一個理由的話,那我想說,我不喜歡沒有感情的婚姻,為了家族的利益我可以向一切妥協,但唯獨這個不行。」
這個人,永遠都是這個樣子,一點都沒有變過。
林娜嘆了口氣,手裡握著還有些發燙的玻璃杯,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
總會有這麼一種人,他們的潛意識裡已經習慣了去照顧別人,無關乎是否處於本心,僅僅是肢體的本能。他們永遠彬彬有禮,永遠關懷備至,但骨子裡卻是冷的,他們能夠用最溫柔的語氣將最傷人的話說出口,讓你被無形中胸口被捅上了一刀,血液一點點流失,卻感覺不到半點疼痛。
「也就是說,學長不喜歡我。」林娜的臉色有些蒼白,「為什麼?是我這十年有哪裡做得不夠好嗎?不足以讓學長對我有哪怕一點點感情?」
「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季汩慢慢呼出一口氣,松下肩搖頭,「可我不是個好人,我們不合適。」
林娜不可置信地盯著他,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相信我,娜娜。你眼前的這個人非常糟糕,他沒有你想像那麼好、那麼完美,他非但給不了你幸福,還會……」
正在說話的季汩突然停了下來,好像看到了什麼似的,瞳孔猛地一縮臉色也變得慘白。
不遠處的深水池內,一個瘦弱的男孩正在掙扎,眼看著整個身子都要沒入水中。
「學長?」
林娜被嚇了一跳,眼睜睜地看著季汩縱身跳入了池子裡,激起水花四濺。
47.
柴玖幾乎沒有什麼意識了,冰涼的水從口鼻間滲入,他的耳朵嗡嗡直響,眼睛則刺痛的幾乎睜不開。
大概十分鐘前,他被那群人逮到之後,便陷入了一場仿佛無休止的折磨。他們將他的腦袋按進水裡,直到他快撐不住要窒息的時候再把他抓上來,還未等到他呼吸到幾口新鮮空氣後,便又將他按進去,如此反覆不知道多少次。他們玩弄著他,享受著其中的樂趣,哈哈大笑,好像獵人玩弄陷阱里的獵物。
直到最後不知道是誰將他往前狠狠一踢,他便整個人都掉進了游泳池裡,他們或許以為他是會游泳的,然而他們錯了。柴玖這個在兒童玩耍的淺水池裡都撲騰不起來的人,當被推進五米深的深水池裡之後,等待他的便只有被完全淹沒的份,而那些將他推下去的人們大概是心虛了,一下子便都沒了蹤影,只留下柴玖一人在水中垂死掙扎。
好痛苦,好絕望,已經這麼累了,還在努力些什麼呢,不如停下來早點結束吧。
柴玖用僅存的一絲意識想。
他的人生曾有兩次如此被動地接近死亡過,不是八歲那年葬身在大火中,便是此刻被溺於深水裡。
但不管是以何種方式消亡,他的生命,也都從來沒有人在乎。
就這樣死掉了,好像也並無所謂,更無什麼遺憾。
柴玖想起兩個月前在廁所里的那把壁紙刀,他最後離開時,那把刀就那麼明晃晃地擱在地上,宛如死神的預告函。
不——是寓言中的薩馬拉之約
「巴格達一位商人派他的僕人去買糧食。在市場的時候,僕人撞見了死神,而且死神還做了威脅的手勢。僕人跑回商人家,為了安全借了一匹馬逃到薩馬拉……」
在那間小卻明亮的琴房裡,女人依舊穿著那件淺灰色絲紗長裙,優雅而美麗,她正坐在琴凳上為孩子們講故事。年幼的柴玖趴在女人的腿上,而妹妹則坐在女人的懷裡。
「僕人回來了,臉色蒼白,渾身發抖對他說道:『主人,剛才我在集市上的時候,覺得有位婦人從背後狠狠地推了我一下。我回頭一看,是死神在推我。她正看著我並且沖我做了一個惡狠狠的手勢!請把你的馬借給我,我要騎馬遠離這座城市,躲開這個宿命。我要去薩馬拉,這樣死神就找不到我了!'」
女人繪聲繪色地模仿著人物的對話,臉上的表情卻始終是憂傷甚至悲憫的。
「就這樣,商人把自己的馬借給了僕人,僕人快馬加鞭,疾馳而去。」
柴玖和妹妹目不轉睛地盯著女人。
「那他逃跑成功了嗎?」
柴玖問。女人沒有回答,而是摸著他的頭反問。
「你覺得呢?」
「不知道哦,唔,應該是跑掉了吧?」
女人只是微笑,卻沒有再講下去。
她的手腕依然是那麼纖細白皙,上面卻多了許多暴力所致的淤青。而他們所處的整間屋子,也只剩下一架舊鋼琴,此外便是光禿禿的四壁,再無任何陳設。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柴玖才從一本書里知道了故事的後半部分。
——之後商人來到市場,看見站在人群中的死神,於是走過來問:「為什麼今天早上你看見我僕人的時候要對他做出威脅的手勢來呢?』」「那並不是威脅的手勢,」死神說道,「那只是驚訝的反應而已。我對在巴格達看見他很吃驚,因為我跟他約定今晚在薩馬拉見面。』」
僕人從巴格達逃至薩馬拉,卻終究難避一死。
媽媽為什麼要在那個時候,講述那麼絕望的故事呢?
柴玖不喜歡那個故事,過去,現在,以及不存在的將來,都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