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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34:30 作者: 荷蘭船長
    那個八歲的男孩笑容燦爛,站在講台前手舞足蹈,他展示出自己最大的熱情,迎接來的卻是短暫的冷場,以及隨後台下天真稚嫩的私語。

    「他的臉長得好嚇人啊。」

    「笑起來更恐怖了誒,丑到死。」

    「噓……小點聲,讓老師聽見要扣分了。」

    「好可怕,我才不要和怪物當同學呢……」

    小孩子對於周遭世界黑與白,有著清晰到可怕的劃分。誰是大家都喜歡的『好人』,誰是老師和同學都討厭的『壞蛋』,壞蛋要遠離、要劃清界限,還要和大家一起正義地『攻擊』,不然就會變成『壞蛋』一樣不受人歡迎的人了。

    「哈哈哈你們瞧!他不但左臉長得嚇人還沒眼睛,乾脆就叫獨眼龍好了!」

    「獨眼龍!獨眼龍!」

    八歲的柴玖覺得紙團砸在身上一點也不疼,那被扣在頭上的綽號也可以當做沒聽見,從小都是被小夥伴圍繞的核心的他,還未曾意識到身邊的環境在發生看不見的變化。他懷著對世界的善意,以及對新朋友的憧憬,很傻很天真地詢問道。

    「那麼我們放學可以一塊去踢球嗎?」

    回答他的是一片譏笑。

    很多很多年,一直都……只有譏笑。

    ……

    柴玖醒來的時候,已經臨近黃昏,廣播裡還不斷循環著鋼琴的樂聲。

    他做了很多糟糕的夢。

    季汩就是在那個時候找到柴玖的。

    那少年蜷縮在圖書館的角落裡,身子四周堆滿了各種草紙和硬皮書,那書碼得很高几乎要將他埋在裡面。少年置身其中酣睡,像一隻冬眠的鼴鼠。

    季汩輕輕地湊過去,蹲下身如同一隻守在洞/口觀察獵物的貓。

    「柴玖同學——」

    貓兒在洞/穴深處,發現了躲藏著的鼴鼠。

    「快五點鐘了,柴玖同學。」季汩說,「你還記得晚上要和大家聚餐的嗎?」

    柴玖龜縮在書組成的『洞/穴』里,無動於衷。

    ——那是陷阱嗎?他想。

    「快點來吧,大家都在等著你呢。」季汩伸出手說。

    於是柴玖低下頭。

    「不要。」

    糖果和奶酪,都是騙人的東西,鼴鼠窩在洞裡默念。

    「這是為柴玖同學辦的歡迎會啊,柴玖同學不來,就沒有意義了呀。」

    季汩的笑容非常好看,沒有一點死角,是女孩們最喜歡的樣子。

    「季主席不用擺出這幅假惺惺的樣子。」

    柴玖垂下眼帘說。

    「我不會把季主席的癖好說出去的,沒有必要為這個討好我。」

    第8章 安撫

    「季主席不用擺出這幅假惺惺的樣子。」

    柴玖垂下眼帘說。

    「我不會把季主席的癖好說出去的,沒有必要為這個討好我。」

    季汩的表情一滯。

    「那種事情……那種事情啊……」柴玖抱著膝蓋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就算說出去……也沒有人會信的吧?一定會……被人當成瘋子的吧?」

    少年的臉埋在陰影里,讓身體顯得更加單薄。

    「說到底……季主席為什麼要忌憚我呢?那根本就……沒有必要。」

    黑色的校褲被蹭破了很多道口子,將他瘦長的小腿暴露在外面。

    「沒有任何證據……照片、錄音什麼的,所有對季主席不利的東西,從一開始就,通通都不存在。根本就……沒有必要擔心什麼。」

    柴玖說。

    「反倒是我……才要擔心,被抹殺掉……不過這種事情,好像也無所謂了。我啊……」

    少年沒有再說下去,他低著頭,臉色灰暗。厚重的陰影投在他的臉上,那完好無損的一隻眼睛正半闔著,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讓他看起來像個秀氣的小姑娘。

    「你啊……」季汩接下他那未說完的兩個字,用溫熱的手心摩挲著柴玖冰涼的膝蓋,「穿的太少了,十二月怎麼不穿秋褲?」

    柴玖愣了一下。緊接著,季汩用寬大的手掌覆蓋上他的雙膝,將熱量傳給那已經被凍得沒有知覺的小腿。

    那雙腿雖然很細,但看起來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羸弱無力,甚至均勻分布著一層很淺的肌肉。

    腿的主人並不缺乏鍛鍊,季汩精確地判斷出,甚至常年都在經受著超負荷運動。可眼前的少年卻依舊如此瘦弱不堪。

    「你的腿型很好看,可以去跳舞。」季汩說,「我記得話劇社還缺一個伴舞的角色,你如果願意的話——」

    「……」柴玖將臉埋進膝蓋里悶聲說,「我本來就是話劇社的。」

    這真是尷尬。

    哈,看吧,明明在同一個社團呆了半個學期……對方卻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

    小鼴鼠縮著身子,悲哀而無望地想。

    根本沒有人會記住你的,你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傢伙。不管在哪裡、遇見什麼人都是一樣的。

    沒有區別,沒有區別。

    「呀,是這樣麼?」季汩摸了摸鼻子,笑容裡帶著一點愧疚,「身為社團經理,沒有記住每一個成員的臉和名字,實在是太失職了……不過好奇怪,平時活動的時候,都好像沒怎麼見過柴玖同學呢。」

    柴玖不再說話了,那僅有的幾次,關於社團的記憶堪稱糟糕透頂;無論是被人捉弄著塗上滿身顏料一連幾個小時一動不動地扮演雕像,還是被人鎖進女更衣室一整天,最終被扣上了變態的帽子趕出去,都不是多美好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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