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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33:54 作者: 時槐序
向桂蓮懵了。
劉大花一拍大腿,「對啊!三子四歲的時候,我逗他玩,給了他一塊魚,他被魚刺卡住,好險沒岔過氣去。自那以後,就再沒吃過魚。為這事,向桂蓮,你還敲了我兩毛錢賠償呢!
當年二江怎麼出門的,全是你一張嘴在說。誰知道你說得是真是假!我覺得三子說得有道理。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看見魚都怕,怎麼會吵著要吃魚?」
看熱鬧的人竊竊私語,也不知是誰說了一句:「三子確實是不吃魚的,倒是周愛黨和周愛軍都愛吃魚。」
「周愛黨那會兒都多大了,懂事了,曉得饑荒的困難,應該不會這麼鬧。周愛軍當時才三四歲吧!該不會是他說要吃的吧?」
周愛軍渾身一陣,臉色忽青忽白。
向桂蓮唰一下站起來,氣急敗壞,「胡說八道!我們愛軍多聽話的孩子,怎麼可能是他!是老三!我說是他,就是他!就算不是為他捉魚,也是被他克的!」
這話就說得有些蠻橫不講理了,任誰都聽得出那麼點心虛來。
劉大花呵呵了兩聲。
沈煦神色落寞,眸中帶著幾分委屈、無奈與隱忍,「媽說是,便是吧!反正這罪名我也擔了這麼多年了。因著這事,媽說是我害的弟弟妹妹小小年紀沒了爹,要我多照顧他們,這些年來我也事事都依了。
我自己苦點累點沒關係,但不能讓老婆孩子跟著我一起苦。三娃還小,松玉肚子裡這個還沒出生,我總得給他們找條活路!媽說家裡沒錢,兄弟們也不同意我去借。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
不勉強?就這麼算了?向桂蓮直覺不太好,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果然,沈煦又說:「分家吧!我的老婆孩子我自己負責,是死是活,花多少錢,是借是攢,我自己來!」
「分家?」向桂蓮大驚,「我還沒死呢,你就想著分家!老頭子,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喲!」
哭嚎之聲響徹雲端。
這麼大的動靜,將周大海也吸引了過來。
「哭什麼!這又是怎麼了?」
不等向桂蓮和沈煦回答,劉大花等看熱鬧的,你一言我一語,將來龍去脈說了個全乎。沈煦發現劉大花是個人才,向桂蓮說的那些話,她學得有模有樣,語氣都十分到位。
周大海臉色一點點往下沉,待聽完,看向沈煦,「你要分家?」
他有些為難,這麼多年看下來,他不是不知道沈煦的艱難。正是因為知道,他才儘可能護著一點算一點。可惜再怎麼護,他也只是大伯,不是人親爹。尤其他和周二江,分家都幾十年了。他是可以稍微壓一壓向桂蓮,卻沒法直接做他們家的主。
別說向桂蓮不樂意。就這大哥和弟媳婦的關係,插手太過,也惹人閒話。
他同情心疼這個侄兒,卻從沒建議過分家。因為他看得出來,這個家,唯有三子靠得住。他若是離了,這個家要不了多久,怕是得散。向桂蓮總說周愛軍聰明,往後能有大出息,可他瞧著,周愛軍沒那個能耐。
二弟去得早,他怎麼都得幫他把這個家穩住吧?
周大海嘆息,「分家不是小事,三子,你得想明白。」
向桂蓮哪容得了他分家?
「他大伯,咱們村可沒有跨過老爹老娘,自己說分家的道理。沒這做法!這家是他想分就分的?要讓他成了,咱們村這些年輕人都學他,豈不亂套了!」
這話在理,有些先例確實不能開。
圍觀的人本端著看戲的姿態,聽了這話,好些也不免皺起眉來。
沈煦站出來,面朝周大海直接跪了下來,「大伯,不是我非得分家,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我今年二十四了,這二十四年,家裡是怎麼待我的,村里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從一出生就不受待見。媽說我是災星,克父母。對我沒幾回好臉色。以前爹在家的時候,我還能吃個飽,穿個暖。爹不在家,我就只能撿大家吃剩的,經常餓肚子,有時候餓狠了,就猛喝水灌個水飽。
後來,爹沒了。媽說爹是我害死的,把我扔去了山里。大冬天的,我穿著一件破棉襖冷得渾身打哆嗦。山里還有狼,要不是大伯帶著人找上山,我早就被狼啃得骨頭都不剩了。
是大伯救了我的命,把我帶回家。媽不肯讓我進家門,是您收留我,給我一口飯吃。後來饑荒過了,我也漸漸大了,能抵大半個勞動力。媽又上門把我要回去,讓我幫家裡幹活。
自那以後,我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大家睡了,我才能睡。家裡條件好些了,媽把兄弟們都送去念書,只我沒去。媽說,我不配。又是大伯看不下去,掏腰包送我去學校。就這樣,也只匆匆把小學讀完。媽就不讓了,因為我十幾歲,能賺一個壯勞力的全工分了。
大哥二哥結婚的時候,都給了女方二十塊錢的彩禮,辦了好幾桌酒席。我結婚的時候,媽說沒錢,一分沒出。是松玉不嫌棄我,願意嫁過來。
再後來,我走運得了白老爺子的青睞,能有機會去城裡做工,我沒日沒夜地看書,總算考進了印刷廠,拜了師傅,跟著做了一年就轉了正。賺的工資,除了自己必要的花用,一分不少全給了媽。」
這一樁樁,一件件全都擺出來,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沈煦喉頭哽咽,眼眶泛紅,「大伯,我這心裡就算是有一團火,一次次冷水潑下來,也是會涼的!我自認為沒對不起這個家半分。松玉跟著我,吃了不少苦,我不能對不起她。三娃還小,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不管吧?大伯,這個家我是實在呆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