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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31:48 作者: 如作千燈
    朝宛以簡短的一句「不用了」回復。

    對面沉默。

    看樣子是收到了,但不知該怎麼答。

    朝宛知道郁雲嘉遲疑的原因。

    她從未違背過郁秘書的話,因為這些囑咐的背後全都是季檀月。

    但現在,她已經沒有任何顧慮。

    不想第二次被當做替身。

    縱然是季檀月。

    與季澤時的談話費了不少時間,老宅又在城郊,雖然司機開車很快,可遠遠望見思錦大樓時已經傍晚。

    溫吞日頭將人影拉得狹長,朝宛抬眼看去。

    隔著車水馬龍,一輛熟悉的車就停在不遠處。

    季檀月的車。

    駕駛座的車窗在這時搖下,季檀月臉上掛著墨鏡,倚在座椅里,辨不清神情。

    像在和誰通話。

    對方並不是自己。

    內心泛起麻刺的疼,但鈍感早就掩蓋住所有贅余情緒,朝宛走到車尾。

    後排車門響起一道開啟聲。

    副駕駛的郁雲嘉注意到了她,微頷首,示意她上車。

    如往常那樣坐到後排。口罩下,唇抿得泛紅。

    只有朝宛知道,今天是最後一次。

    季檀月會掛斷通話,和她好好解釋嗎?

    車內氛圍寂靜,忽然,女人握著的手機里傳來微弱女音。

    「季老師怎麼不說話了?」

    雲茜。

    從聽到這道嗓音後,朝宛已經失去任何希冀。

    從車內鏡里,她捕捉到了季檀月的側臉,可是隔著墨鏡,依舊辨不清晰。

    甚至,女人都沒有看她一眼。

    更別提解釋。

    朝宛聽見季檀月回答:「你想讓我說什麼?」

    「說那句話。」雲茜在笑。

    又是良久沉默。

    「算了。」雲茜笑意不減,「季老師不願意的話,那我來說。」

    「我欽慕您,或者說,喜歡您呀。」

    「您可以複述一遍嗎?」

    朝宛握住指尖。

    卻只能觸及到冰冷。

    她無聲抬眼,試圖從季檀月臉上捕捉到厭惡排斥之類的情緒。

    可女人神情無瀾,平靜到朝宛心跳幾近遲緩。

    頓了一會,她甚至聽見季檀月問話,聲音很輕:

    「你在哪裡?」

    「我在季老師找不到的地方。」雲茜依舊在笑,「這裡很安靜,只有我的呼吸聲。」

    朝宛覺得眼眶發熱。

    但很奇怪,這一次竟然沒有任何眼淚湧出。

    她打開車門,想逃離這個令她窒息的空間。

    因為,再之後,季檀月可能就會去接雲茜了。

    她會成為累贅。

    郁雲嘉發現了她的舉動,「朝小姐?」

    朝宛沒有理會。

    在臨離開前,她發覺季檀月的神情總算有了一絲鬆動。

    可她讀不懂,也並不想讀懂。

    因為那些情緒——慌亂、挽留、眷戀,都只是為日記本女孩而生的。

    不是朝宛。

    走出很遠,身後也沒有半句喚聲。

    或許是有的,但融進深冬冷風中,稀薄到近乎不可聞。

    手機又在震,是郁秘書。

    朝宛按了拒接,關機。

    …

    車內,通話依舊在繼續。

    「聽見背景音了,是朝宛?」雲茜的聲音輕了幾分,卻仍然帶著一絲笑意。

    「她已經走了。」季檀月答。

    「走了?」雲茜喃喃,「走了也好。這些事太不堪,讓她聽見一點都不好。」

    「季老師知道嗎?」她繼續說。

    「我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有朝宛。」

    「她那麼懵懂,像一張白紙,一張從未被玷污的白紙。又像赤誠的小暖爐,得到一點火苗,就吞吐溫熱,急迫地想讓別人都暖和起來。」

    「可我什麼都沒有。」

    季檀月垂眼,視線移到郁雲嘉被朝宛掛斷的通話上,眉間隱現焦灼。

    但語氣依舊控制得很好:

    「如果活下來,你會發現,你還擁有很多。」

    「但我已經失去您了,季老師。」雲茜笑。

    「從您把我從泥潭裡拉出來那晚,我就死了,只剩一副殼子。到現在結束,好像也不晚。」

    「你本可以不必選擇這條路。」季檀月答。

    雲茜笑了一聲,不置一詞。

    「……還記得我和您說的這裡很安靜嗎?」她的聲音轉弱很多,「大概半小時後,會更安靜。」

    她注視著跳動的炭盆,微闔眼。

    「唯一的遺憾就是,也很孤單。」

    「告訴我地址。」季檀月強迫自己嗓音平穩。

    那邊許久沒有動靜。

    良久,流出一聲嘆息般的低語:「不用麻煩啦。」

    半個小時的通話,在這一句話後掛斷,嬌柔女音消散在空氣中。

    季檀月很快收到了警察局的簡訊。

    [通話定位地點過於偏僻,無法鎖定,還可以再接通當事人的電話嗎?]

    [在嘗試。]她回復。

    可是再也沒辦法打通雲茜的電話,提示關機。

    季檀月一遍遍地撥著雲茜的號碼,額角泛出薄汗,心跳焦躁,將指尖捏得發白。

    視野里映進冷光,朝宛那邊也始終無法接通。

    黃昏殆盡,夜幕緩緩降臨,將車外塗抹上暗色。

    「我羨慕你有朝宛。」「可是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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