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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31:48 作者: 如作千燈
朝宛笑了一下,「是嗎?真好呀。」
不過她從昨晚就知道了,因為從和季檀月的視頻通話里看見了可愛的薩摩,還有那戶溫柔的寄宿人家。
想著,剛才起床時眼前的場景正一幕幕復現。
朝宛咬了咬唇,臉頰溫熱。
可是……昨晚怎麼會做那種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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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搭置的木棚里,化妝師呼吸著乾燥空氣,給季檀月和阮柔補妝。
這場戲其實直到昨晚也沒能拍出程樓想要的感覺,於是占用了第二天的些許行程,繼續補拍鏡頭。
劇組人員長時間分居兩處也不是個辦法,於是有統籌提議把在民宿的人都接過來,據說又雇了一隊駱駝嚮導。
季檀月低頭,任由粉撲在臉上輕拂,沉默關注著手機消息。
屏幕上是一條消息。
[季老師,我們出發了。]
「大部隊可能還得兩個小時才到。」阮柔看女人格外注意消息,心中瞭然,笑著打破沉默。
「季老師,馬上最後一鏡,早些收工,然後咱們劇組一起吃頓匯合飯。」
就差沒直說,「也和你現在想的那個人一起」了。
季檀月頷首,唇邊蔓延弧度,沒有作聲。
場務打板。
影片最後一幕開始拍攝。
大曆三十二年,李西川平定朝內逼宮叛亂,回歸大漠。
重遊故地,年輕女將軍身上多出許多為誓死護衛大芸留下的駭人傷痕。
波譎雲詭的政治旋渦,恐怕無人能全然抽身而退,就連一力扭轉大芸衰敗前調的李西川也不能。
身披布衣鐵甲的女將軍蹲身,在蕭條無邊的澄黃中,用粗糲手指捻起一縷細沙。
映入眼帘的景象早就物是人非了,可她依舊禁不住唇喃喃輕碰。
沒人知道李西川這句無聲言語的真正含義,因為這是她尚在狼群時習得的語言。
「我將永佑你的安寧」。
在兩小無猜的那個夜裡,她與皇女邂逅,共同沐浴在月色下,身後是淨白沙漠與圓月。
小皇女偏頭,認真聽神情粗野莽撞的李西川不甚清晰地吐出這句話。
雖然聽不懂,她還是那樣認真聽著,末了,眼睛完成笑意盈盈的月牙形狀。
她說:「好呀,我們要做一世的好友。」
那時的小李西川根本不懂得中原話的含義,直愣愣盯著皇女看,一時竟忘了答話。
她聽從本性廝殺、從未理會過人性的粗獷內心,頭一次裂開了柔軟的口子,淌出類似悸動的情緒。
李西川闔上了雙眼,手無力地重落在沙面上,之前捻起的一縷細沙也融入荒漠。
她學會了中原話,也守好了她說的「家」。
可皇女卻死了,由含雲所殺。女孩再也不會笑著偏頭看她,說出那一句「一世好友」。
李西川甚至不知皇女名姓,只知道大芸給她的身後封號——靜昭。
「西川。」倏然,縹緲柔軟的嗓音響起。
李西川怔住了,跌跌撞撞站起身,飽經風沙的雙眸投向話音來源處。
這是她夢中皇女的聲音。
靜昭依舊穿著初見時那身荼白長絨袍,雙眼澄淨清透,從未沾染塵世淤污。
她微微偏頭,笑意頓時盈滿了雙頰,「你來尋我了?」
李西川忙亂點頭,抹了把臉,與女孩相望,嗓音喑啞,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這究竟是夢,還是一切皆有轉圜的終局?
「怎麼不過來呀。」靜昭如她記憶中那樣,臉上浮現淺淡梨渦。
她微微側身,聲音也變得悠遠:「你知曉麼,它們在等你。」
女孩單薄身形後,逐漸,有諸多低矮的輪廓顯現。
是狼,將李西川養大的狼群。
李西川仿佛腳下生根,牢牢站定。
她的視野里蔓延很多熟悉影子,但再也難以移開視線的,只是那個思慕良久的人。
靜昭抿唇笑,伴著荒漠第一抹迫近月色,走上前來,與她並肩。
「你看。」她輕聲說。
「我遵守我們之間的承諾了。」
一聲羌笛月初斜,西風繞指故人歸。
良久的安寧與沉寂,恍若終局。
可忽然,耳邊一聲嗤笑。
倏然,女將軍平和神情變得緊繃,狼一般的眸子浸透寒意。
她看見,靜昭半張臉隱入晦暗。
在女孩與含雲近八分相似的臉上,純粹笑意早已消散殆盡,取而代之扭曲又興致盎然的神情。
就連細枝末節處的習慣動作,都陡然改變。
這是場美夢,也同樣是場噩夢。含雲與靜昭不甚相似,卻又過於相似。
迎接她的,究竟是記憶中無瑕的靜昭,還是與她纏鬥數年的含雲?
還是說,現在的一切美好場景,全都是噩夢轉場時虛妄的幻境。
錚——
一聲清脆錚鳴。
李西川拔劍,面露狠厲之色,直直朝著含雲刺去。
同時,熒幕落入無盡黑暗。
「卡。」
機位後,程樓頷首,「過了,很好。」
阮柔收回道具,朝面前女人微笑點頭,「季老師辛苦。」
除了劇組人員,沒有人知道季檀月會在影片裡分飾兩角。含雲,以及只在片尾出現的成年靜昭。
截然不同的性格,角色之間的過渡與陡然轉變卻絲毫不顯突兀,甚至帶動周身氣質轉變,讓阮柔險些以為剛才面前出現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