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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31:48 作者: 如作千燈
    朝宛點頭,努力把關鍵詞記在腦海里。

    「所以,初遇含雲時,你是鄙夷的,認為她和那些偽善的朝廷官員沒什麼區別。但隨後,看見她身後面容不善的諸多侍衛後,倔強立刻轉為懼怕。」

    「含雲咳血時,你可以稍微放鬆警惕,但不能太過,直到被給了牛肉餅,才徹底消解懷疑。」程樓說完,喝了一口大茶缸里的開水。

    「從懼怕抗拒到懵懂跟隨,要把情緒轉換做好,懂了嗎?」

    「懂了,謝謝程導。」朝宛認真與女人直視。

    可不知怎麼了,視線卻不經意間飄向程樓背後。

    季檀月坐在摺疊椅上,正安靜翻看劇本,沒有注意她這邊的動靜。

    收回目光,將頭垂得很低。

    朝宛抿唇,去布景區候場。

    …

    灑水車開過,模擬段縣澇災,身穿饑民服裝的群演圍聚在選角導演前,左顧右盼,低聲討論。

    蹲在屋檐布景下,朝宛閉眼回想台詞,卻總不能專心。

    眼前浮現季檀月神情寡淡的側臉。

    不明白女人為什麼突然冷下來,但她……一定是生氣了。

    以季檀月的掌控欲,是怪自己沒有去休息室找她對戲嗎?

    朝宛忽然有些委屈,抱著膝彎,把頭埋進去。

    季檀月向來陰晴不定,有時刻意疏離,有時卻對她無微不至,一點都揣摩不透。

    灑水車開始工作,將群演們澆成了落湯雞,但氣氛還算緩和輕鬆。

    朝宛也走出去澆了一下,力求符合劇本情節。

    忽然,她看見群演中有個人在向她遠遠招手,笑容明媚。

    是剛才分開的陸芷鳶。

    朝宛同樣朝那邊招手,輕聲喊:「學姐。」

    畢業斷了聯繫後,陸芷鳶難得有對她這麼好的時候了。

    一時間,她有些想不通。

    但如果學姐肯重新和她成為朋友的話,她還是會答應的。

    還想再看看,朝宛視線忽然被擋住。

    一截竹傘骨出現在視野邊緣。

    季檀月似乎是途徑此處,此時撐傘站在她面前,語氣沒什麼起伏:「你不需要淋太濕,回去吧。」

    「嗯。」朝宛像摸魚被抓住一樣心虛,悄悄點頭。

    季檀月什麼時候過來的?一點都沒察覺到。

    回到檐下,很快,各部門就位。

    場記打板。

    最初沒有朝宛的戲份,她縮在屋檐下的群演人堆里,做主戲背景板。

    越過眾人肩頭,這幾天,她第一次近距離看清了季檀月的表演。

    含雲似乎再也不是石亭里那個病弱陰狠的女子。

    她撐著傘,秀眉微蹙,眸中含著悲憫水光,一襲輕質白衣,與段縣饑民髒污的破布條衫對照鮮明。

    饑民以為神明降世,熱切痴狂,近乎喪失理智。

    他們在泥濘路上相互粗魯推搡,連草鞋擠掉,踐踏踩死孩童都渾不在意。

    很快,一筐筐肉餅在油紙棚下架起。

    沒人疏導秩序。饑荒之景,成了一場爭奪分食的人間慘劇。

    含雲立在不染驟雨的竹傘下,冷目旁觀。

    唇邊憐憫散去,她勾起一個溫婉笑容,看向大人們沾滿泥水的腿間。

    手裡還握著餅的某個孩童被踩進泥水坑,口鼻窒息,掙扎匍匐著,很快沒了生息。

    笑意擴展,盛盪清澈水光的鳳眸,逐漸染上凌虐般的滿足。

    含雲長相柔媚,這一笑,卻陰霾乍起,讓人背後生出寒意。

    「抱歉,老師,我要推你了。」朝宛背後,某個特約群演手持牛肉餅,低聲知會。

    即將到她的戲份,劇情需要,朝宛小幅度點頭。

    話音剛落,遠處竹傘下的女子視線逐漸偏移,緩緩落向她這邊。

    唇角笑意依舊保留著。

    背後忽然一道罵聲。

    朝宛被從房檐下推了出來,踉蹌著摔在泥坑裡。

    大雨傾盆,周身頓時濕透,分外狼狽。

    「敢跟老子搶地方躲雨?」男子吭哧啃著餅,嗓音含糊,「……沒娘的小兔崽子。」

    雙手按進泥里,被石子割破,一瞬間眼圈因痛楚發紅。

    朝宛倒抽一口冷氣,死死咬著唇,回身恨瞪罵聲來源處。

    但很快就發現,推她的是縣裡臭名昭著的李惡霸,素來沒少對她拳腳相向。

    不敢招惹,猶豫著收斂視線,眼底依舊藏著憎恨。

    她低頭,艱難地從泥水坑裡爬起身,攥緊拳頭一瘸一拐逃離,將粗鄙罵聲拋之耳後。

    可哄搶肉餅的人流依舊,險些將女孩卷進去。

    她嫌惡推開幾個痴狂縣民,憑藉身形優勢跑了出去,另尋了個屋檐避雨。

    「蠢人。」不符合年紀的唾罵。

    女孩眼底溢滿仇恨,瞪著棚下擁擠如蠕蟲的縣民,還有遠處那個辨不清面容的白衣影子,眼圈很紅,像只躁怒幼狼。

    偽善至極。破粥破餅,有什麼好搶。

    她在屋檐下蜷起身。因為剛澆過雨,外加腹中飢餓,肩頭打著顫。

    可寧願餓著,也不屑爭搶食物。

    雨一直在下,呈傾盆之勢,身子越來越冷。

    不知何時,耳邊嘈雜聲停了下來。

    竹傘撐在頭頂,隔絕檐外連綿雨幕,柔和話音在這時響起。

    「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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