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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31:48 作者: 如作千燈
她這樣不忠的犬,死不足惜。
朝宛並不知道,就在她懺悔叩首之時,季檀月已經抬手抹除眼角刻意粉飾出的淚光。
她佯裝著又低咳幾聲,看榻下匍匐的人,眼神已經全然改變。
輕蔑嫌惡。
「過來。」女子嗓音依舊孱弱,唇角卻高高揚起。
朝宛沒有防備,收了禮數,聽話地支起身子。
雙眸亮起,隱有被諒解的希冀。
可倏然,脖頸被死死掐住。
完全反應不及。
氧氣阻斷,朝宛臉頰漲紅,喉中發出難受的嗚咽,無力地張著唇。
嗤笑一聲,季檀月雙眼緊盯住她,血絲瀰漫,透出幾分癲狂。
「背叛我……」她輕聲開口,唇邊弧度更深,「連你,也背叛我?」
覆上脖頸的手很冰,用勁之大,甚至隱約露出青色脈絡。
在旁邊圍觀的江倘後背發涼,移開目光。
慶幸她選了刺殺前的片段,否則,面對這種情形……估計連表情管理都做不到,更別提即興表演。
看了眼朝宛,江倘忽然有些憐憫。
季老師的敬業是出了名的,明天這位脖子上肯定會有痕跡吧,會影響通告的。
可只有朝宛才知道,季檀月的力度看上去可怖,但實際上從始至終都松著縫隙,讓她可以勉強呼吸。
朝宛沒有拍攝這種劇情的經驗,視野已經開始瀰漫淚光。
這幅場景在外人看來,倒像是真的被女人扼住脖頸那樣瀕死脆弱。
時間仿佛也在這一刻靜止,她盯著季檀月殷紅透出痴狂的雙眸,微微失神。
思及影的性格,忙雙手去掰季檀月的指節,開始掙扎。
但旋即,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提起了她。
視野倒轉,衣襟被扯得散亂,季檀月壓在她身上,長發散落,雙手牢牢按住她脖頸。
臉突然覆上輕柔陰冷的觸感,像不懷好意的毒蛇吐信。
朝宛對上了季檀月的眼睛。
其中藏著痴狂、憎惡,還有……
迷戀。
從影的身上,含雲看見了自己。
那個受人擺布,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
好不容易從泥潭裡救出來的自己,怎麼能背叛自己?
「我不許你背叛我……不許。」迷戀散去,季檀月長睫輕顫,平素溫婉持重的面容變得扭曲。
蒼白臉頰倏然淌下兩行淚,落魄,且分外脆弱。
她痴痴笑著,無心擦淚,逐漸直起身子。
連帶著扯住朝宛的衣領,把她拽到自己面前。
一瞬間,朝宛與女人貼得極近,心口因慌懼而胡亂跳著,還隱隱發疼。
這一刻,她仿佛切身代入了影的角色。
她不想讓長公主為她而哭,因為,這夜的刺殺,本就是她一個人犯下的錯。
程樓聚精會神地看著。
忽然,微微挑起眉,很是訝然。
就連江倘和阮柔也沒有想到,目光被吸引了過去。
朝宛咬著唇,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脖頸上還殘留著可怖紅痕。
可神情卻懺悔歉疚,摸索著,大膽去觸女人穠秀臉龐。
這隻手在幾個時辰前還握緊冰冷匕首,毫不遲疑地刺入朝中重臣的胸膛。
如今,卻因為害怕而發著抖,用來擦除含雲的痴惘淚水。
儘管方才,暴君險些暴起,將她置於死地。
影話音哽咽,「不、不要哭。」
勸著別人不要哭,自己卻早已滾下熱淚。
仍在豆蔻年華的小侍衛應該是被今夜變故嚇怕了,連聲音都在發顫。
但她沒有逃避,更沒有去報複方才幾乎要置她於死地的蛇蠍女人。
只是用那顆稚嫩毫無保留的心,將含雲重重包裹住。
她拋棄了反戈的冰冷匕首,轉而,用柔軟的手撫淨暴君的脆弱淚痕。
她從沒有忘記,是含雲將她從泥潭中拉出。
那一日,傘下女子落在影眼中,恍若天神。
縱然女子受世人唾罵,跌落神壇,影始終會是她腳下不離不棄的影子。
踩踏忽視也好,利用憐惜也好,影甘心做含雲最忠實的犬。
影子就該亦步亦趨,而犬,是不能惹主上生氣的。
「奴不會再背叛您。」朝宛雙眸微紅,篤篤望著病弱女人。
退後,在榻上深深叩首。
自此,黑或白都已無異,她的性命,從很久以前就歸屬於女人。
影這個名字,只為含雲而存在。
場地一片寂靜。
取景器後,程樓微微點頭。
她與阮柔視線交流,發覺對方也朝她肯定地笑了一下。
這是劇本里沒有的情節。顯然,朝宛做出了自己認為貼合影的舉動。
表演稚嫩,卻讓程樓眼前一亮。
影就該是這樣的性格。
對外狼一樣兇狠冷厲,面對含雲,卻甘願收起獠牙,拋棄那些被灌輸的「良知」,不計前嫌,只為主上而活。
因為,在心智尚且稚嫩的影的印象中,含雲,就是她的良知。
程樓沒有喊「卡」,想看兩個人還能碰撞出什麼火花。
朝宛不知情,雙手撐在額間,後知後覺,臉頰掀起熱意。
沒聽見卡,她不能停,可也想不出什麼其他的劇情走向了,只好就這麼僵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