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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3:30:50 作者: 開花不結果
花娘柔弱無骨的身子跌倒在地,一雙眼睛含嗔帶怨地看來,叫人頓生憐惜。
先頭那客人輕笑一聲,「三哥,真該拿鏡子叫你看看你現在的臉色,簡直跟嚇破了膽的老鼠似的。」
「你闖了大禍!」老三咬牙,眼神陰鷙。
另人嗤笑,「什麼大禍?不就是把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打了,十多天前在京城,你就嚇得屁滾尿流,連夜逃京,五天前準備回宗門,你又說不穩當,怕暴露行蹤,臨時改水道,昨天到了這西凌城,合該是個享樂的快活地,你又說些掃興的話,真是晦氣!」
「你----」老三氣結,「當真不知死活!」
那人被他怪了一路,早就暗惱,此時又聽他說些陰陽怪氣的話,火氣登時上涌,當即一掌拍在酒桌上,冷聲道:「我尊你入門時間長,資歷老,才喊一聲三哥,你可別給臉不要臉,果真把自己當一回事,較起勁來,我毒七從未怕過誰!況且別忘了,那天出手的人,可不止我一個!」
老三未再說話,看向他的眼裡,帶著些不易察覺的悲憫同情,更多的則是自嘲。
常聽人說,初生牛犢不怕虎,說的,怕就是老七了。
他們嶺南門與上清宗的恩怨若要追究起來,誰也說不清源頭在哪。只從先輩們留下的隻言片語得知,百多年前,兩個門派還算得上勢均力敵。如今,上清宗一代代越強,嶺南門卻一代代沒落,此消彼長,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嶺南門有上清宗這樣的強敵,之所以還能留存至今,並不是因門人擅毒,叫上清宗之人束手無策,而是對方早已不將他們放在眼中,就算狹路相逢,也不過當作螻蟻般放過了而已!
所謂強敵,其實只是嶺南門一廂情願,畢竟在對方眼中,如今的他們,恐怕連對手都算不上。
資歷較老的門人對此心知肚明,往往新入門的年輕人,一聽說有上清宗這樣的宿敵,就被興奮蒙蔽了雙眼,整日做著打敗上清宗,以此揚名天下的美夢。
他們卻不知,上清宗名為正道,但許多時候,連邪門歪道都不願去招惹的原因,除了他們都如怪物一般武力高強以外,還因其人個個如瘋狗,一旦招惹了,便是天涯海角,也要不死不休。
月前,他和老七來京城辦事,恰好聽說上清宗這一輩最小的弟子也在京中,大概老七那時就起了心思,所以才一直藉故滯留。
出事那天晚上,老七顯得特別興奮,還邀他上街喝酒。他不疑有他,直到遇見了落單的上清宗小弟子。
老七根本不聽他分說,直接沖了上去。
他在一旁看得又恨又急,後來見老七不敵,知道事情已經發生,既然挽回不得,只能放手一搏,若能幹脆滅口,或許還有生機,於是也加入進去。
可誰知對方雖不過十五六歲,一身武功卻叫人不敢小覷,他們二人聯手也只叫人受了點傷,還被他逃走了。
老七本還要再追,他卻知道,一擊不成,想要再來一次,就沒有那樣好的機會了,當即決定連行李都不收拾,立刻離京。
一路上數次改道,他原本以為就算有追兵,也該被甩下了,可隨著時間一日日過去,他心中的危機感非但沒有減輕,到了今晚,更時時有一種寒毛倒立的悚然,再看老七一無所知尋歡作樂,心情越發如困獸般暴戾絕望,可隱隱的,又有一種終於來了的領悟,或許在他意識最深處,也知道自己絕躲不過這一劫,一切逃脫掙扎,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兩人都不說話,花娘也不敢出聲,過了一會兒,其中最漂亮的一位忽然柔聲笑道:「爺,今兒十五呢,月兒陪爺去外頭看看月色好不好?」
毒七轉頭看向那花娘,見其面容風流,身段嫵媚,才咧嘴一笑,意有所指道:「好,月色要看,月兒也要看,爺陪你好好看看。」
「爺好壞呀!」月兒嬌嗔。
兩人摟摟抱抱,嬉鬧著出去了。
剩下的花娘遲疑一下,又要上前給老三敬酒,被他擺擺手,全部揮退。
他獨自坐在畫舫中,仰著頭,一杯一杯往下灌酒。
半晌,忽然發覺異樣,不知什麼時候起,這畫舫里除了他的吞咽聲,竟沒有半點聲響。
老三立刻悚然,握緊身側的刀,謹慎喊了一聲:「老七?」
沒有任何回音,連花娘嬌媚的聲音也早就止了。
他咬咬牙,又灌下一杯酒,腳步略浮地往外走去。
甲板上七零八落躺了一地人,花娘們都只是睡著了,唯有老七七竅流血,死不瞑目。
他號稱毒七,可最終,卻死在自己的毒下。
老三發覺自己竟一點也不覺得意外,蹣跚上前,替師弟合了眼,又踉蹌起身,看向不知什麼時候落在船舷上,如一隻巨大黑鷹般的身影。
黑影看他一眼,老三便覺得自己仿佛被經年寒冰凍住了,但他很快發現,對方看的不是他,而是他手中的刀。
「那一刀,是你砍的。」
這話沒頭沒腦,老三卻知,他說的是上清宗小弟子身上的那一道刀傷。老七給對方下了毒,他給了對方一刀,如今,都該還回去了。
他在這世間最後聽到的,是那一句冷冰冰的話,最後所見,是眼前閃過的一道寒光,而後,再沒了任何知覺。
第41章 回來
山中無歲月,夏宮內的日子更是悠閒。
褚清輝主動向皇后提出,將每日跟著引教姑姑學習的時間延長為兩個時辰,饒是如此,也還是有大把空閒。
林芷蘭時常入宮來陪她,兩人的婚期,一個是在八月初八,一個九月十五。
褚清輝雖定親晚,成親倒是早一些,這也難怪,畢竟過了八月,她表妹才笈笄。
外邊日頭高照,宮殿前面有一片荷田,碧波蕩漾,綠葉連天,滿目碧綠中,夾雜著星星點點粉色的荷花,還有幾個支楞著的蓮蓬。
褚清輝早就盯上了那些蓮蓬,一心想要摘下來,做成冰凍蓮子糕吃。
伺候的小太監被她指使著,每天傍晚都要駕著小舟去荷田中查看一遍,可惜那幾個蓮蓬就是不熟,小小癟癟的,一看就知裡頭的蓮子一點兒也不飽滿。
林芷蘭瞧出她的執著勁,忍不住道:「表姐要是喜歡,明日我從宮外帶一些進來。」
褚清輝搖搖頭,細白的手指指著外邊的荷田,賭氣似的,「不行,就那幾個蓮蓬,我非吃了它們不可。」
她又拿起手邊繡了一半的手帕擺弄幾下,嘴裡嘟嘟囊囊,「現在吃不到,我就把它們繡出來,早晚吃到肚子裡去。」
自從之前給閆默繡了個荷包,她似乎繡出了一點兒趣味,正好最近林芷蘭來陪她,有時候也帶繡活來做,兩人閒來無事,就埋頭在一塊兒研究針法。
褚清輝自覺受益良多,決定給她母后繡一方手帕,心中期待著叫母后刮目相看。
正說著,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林芷蘭抬眼看去,荷田對面九曲迴廊上,兩個小內侍提著個大食盒,一路小跑過來,她看那兩人面生,不由疑惑,「表姐,那兩位小公公是哪處宮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