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2023-09-26 13:30:50 作者: 開花不結果
他沉默不語,與人疏遠,仿佛和人群格格不入,但又叫人難以忽視,總不自覺的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而今日,這樣的感覺尤為強烈。
褚清輝忽然知道了原因,因為他是一頭孤鷹,鷹怎麼會與鳥群為伴?
他不屬於這裡,不屬於威嚴肅穆的皇宮,不屬於繁華喧鬧的都城,更不屬於嬉笑嗔痴的俗世。這個人,他有自己的一方天地,無需別人擅自闖入,帶去自以為是的熱鬧。
褚清輝躊躇不前,一時間不知是否該現身。
她腳下動了動,已有離開的打算,但就在此時,閆默緩緩收了勢,向這邊看來一眼。
褚清輝便被定住,腦中忽然湧出一個猜測,是否別人也如她一般,認為他的天地不需要外人參與,認為他喜愛那樣的冷清,所以至今也沒有人闖入他的地盤,沒有人給他帶去許多叨擾,於是,他的周身越發孤寂冷清。
眼前仿佛重現方才他在雪中衣袂翻飛的景象,褚清輝又邁開步子,這一次,堅定不移地向武場內走去。
她想,不論先生到底是何想法,到底需不需要別人的熱鬧,她既然已經打擾了他,那就打擾到底吧。
閆默打完一套槍法,隨手往身後一揚,幾息之後,原本在他手中的長槍,已經穩穩的插在牆角鐵架上。
褚清輝一面朝他走去,一面聽紫蘇回話。
原來,今日太子就已經不必來含章殿,他不來。太子伴讀自然也不需要來,含章殿內只剩下一群不到十歲的小蘿蔔頭。他們的功課比太子輕鬆許多,下午的武課也提前結束了,二皇子此時正在太子東宮溫習功課,等一會兒和太子一起回棲鳳宮用晚膳。
紫蘇說完便退到一旁,褚清輝接過食盒放在石桌上,眨了眨眼精,道:「今日來晚許多,先生可是餓了?我帶了一大份雲團糕哦。」
一聽說雲團糕幾個字,閆默就覺得似乎又從舌根里泛出一股甜膩,他從來不怕苦,小時候習武受傷,一大碗一大碗黑漆漆的湯藥灌下去,他連眉毛都不曾動過,但此時卻有了皺眉的衝動,心中更是破天荒的起了一股退縮之意。要知道,即使是面對最強的敵人,他也從沒有想過退怯,眼下卻被那白粉粉軟綿綿的雲團糕擊敗了。
褚清輝毫無所覺,喜滋滋地把雲團糕端出來,邀功道:「今天腳程比平日快,先生快看,還是熱的呢。」
她說著,似乎想起什麼,看了看剛練完武,臉上還掛著汗珠的閆默,掩嘴笑道:「先生今天比雲團糕還要熱氣騰騰。」
閆默木著臉沒說話,自從前日主動吃了塊雲團糕,似乎是打開了什麼機關,她在自己面前一日比一日活潑,如今已經敢公然取笑他了。
不說是他,紫蘇也奇怪得很,她是眼見著公主和武教師傅之間的轉變,卻到底也沒想明白,明明一開始,公主和她一樣害怕,怎麼如今卻一點都不怕了?
褚清輝推推碟子,「先生快趁熱吃吧。」
閆默不愛吃,但他若不想吃,自然沒人能逼他,可眼下,他卻面無表情的捏起一個丟進嘴裡,然後在褚清輝開口之前,將碟子推向她,「你吃。」
褚清輝心裡天人交戰了一瞬,立刻就高高興興地捧起一塊雲團糕,咬下一口,幸福地眯起眼睛。
近日為了及笄禮,司禮女官以防止她體態過於豐腴,有礙觀瞻為由,限制了永樂宮的糕點供應,只允許她吃一些淡味的鹹味的糕點,諸如雲團糕此類,已經許久沒有在永樂宮出現了。
她的形態自然是一點都不胖的,不過及笄禮畢竟是件大事,又有眾多命婦觀禮,她不願失態,一切都照司禮女官所言來做,自己喜愛的甜食一口都沒碰,忍到今日,早已忍不得。
她小口小口吃掉半個雲團糕,正要叫閆默再吃,卻見他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匕首和一塊黑布,低頭一心一意的擦起來。
那匕首褚清輝已經見過許多次,幾乎每一次見閆默,他都在擦這把匕首,好似對待什麼無價之寶一般。可實際上,匕首通體漆黑,平平無奇,連一點裝飾都沒有,實在看不出哪裡值錢。
不過,褚清輝從不認為不值錢的東西就沒有價值。就像她最喜愛的玫瑰糖,若去宮外買,一兩銀子可以買一堆,可是她在將之送出的時候,一點也不為只是幾顆糖而覺得羞愧,因為那是她最最喜愛的。
她將嘴裡的糕點咽下,緩緩開口:「這把匕首,是先生重要的人相贈的吧?」
閆默沉默了一會兒,就在褚清輝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點了點頭。
褚清輝見狀,沒有追問是誰,怕冒然唐突,引起他的傷心事,轉而道:「方才看先生練武,看起來就好厲害呀,跟太子哥哥平日練的一點都不一樣,先生,你會飛嗎?」
「不會。」閆默搖搖頭。
「咦?」褚清輝偏了偏腦袋,疑惑道:「可是我看父皇的侍衛有時候就會在牆上飛來飛去,先生看起來比他們厲害多了,怎麼不會飛?」
閆默正色道:「那是輕功,需要借力,不是飛。」
「都一樣都一樣。這麼說,先生會輕功?」
「略懂一二。」
雖然他說略懂,可不知為何,褚清輝就是覺得他的輕功,肯定比那些侍衛厲害多了,當下就興奮道:「先生你看我,我能不能學輕功?」
閆默放下匕首,上下看了他一眼。
褚清輝立刻坐正身體,挺直腰板,一臉嚴肅,只是嘴角掛著糖霜卻不自知。
「你不行。」
褚清輝一下子癟了氣,蔫蔫道:「為什麼?」
「不夠輕盈。」
褚清輝低下頭,悶悶不樂地戳著戳碟子裡的雲團糕,半晌後突然回味完他話中意思,鼓著臉頰瞪圓眼睛反問:「先生嫌我胖?!」
第17章 心跳
褚清輝是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胖的,為了及笄禮,她已經接連大半個月沒有碰甜食了,連每日必不可缺的玫瑰糖都沒吃。就這樣,還有人嫌她不夠輕盈,這可有沒有道理?不就是臉上多了點肉麼?多幾分肉怎麼能叫胖?
聽她語氣激動,閆默擦拭匕首的動作又停下,抬起頭來,正對上褚清輝圓鼓鼓的眼睛,氣息就不易察覺的滯了一下。
他並不覺得自己所言有錯。習武之人,特別是修習輕功之輩,氣息不必多麼渾厚,底盤也不必多麼紮實,但體態輕盈,動作矯健是必要的,不然,只怕到半空中就要掉下去。
但輕盈與胖瘦卻不是一回事。胖的人不一定沉重,瘦的人也不一定靈巧。面前這粉團團久居深宮,養尊處優,疏於動彈,身形就算稱得上一句纖細,也與輕盈無關。
只是,這緣由他心中清楚,卻不知該怎麼說出來。
他歷來寡言,其中未必沒有口舌笨拙的緣故。從前在師門內,這個缺陷並不明顯,因為沒有人纏著他,要他說話。那些師弟們都不是他的對手,被他收拾的跟山芋一樣乖巧,哪個敢在他面前放肆?倒是有一個旗鼓相當的,卻早就不在了。